席元庆‘啊!’地一声,紧张地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形,李庆安哼了一声,又下令道:“赵崇节部出击,贺娄余润部助战!”
席元庆忽然明白过来,李庆安的策略其实就是三打一,就像一人被蛇缠住,另外两人用刀砍,用石头砸一样,虽然有点不符合规矩,但却是也是个破长蛇阵的办法。
李庆安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用木棍杀人也是杀,用剑杀人也是杀,只要把对方杀了,又何必在意用什么手段?”
席元庆脸一红,他躬身施礼道:“卑职受教了!”
“你受教就好,你可率三千军绕到罗宋峰后面,一把火烧了敌营,有问题吗?”
这下不是理念问题,是他遵不遵守军令的问题,难道他还可以和主帅讨价还价吗?
这一点席元庆很清楚,他立刻躬身施礼道:“卑职遵令!”
他快步走到楼梯口,从高台上下去了。
.........
长蛇阵已经生了异变,蛇尾缠卷而来,却遭遇了赵崇节的弩骑兵和贺娄余润骑兵的拦截,赵崇节的弩骑兵使用的正是‘犀牛望月弩’,速度快,力道强劲,透甲效果更好,百步外,一万弩骑兵左右伏击,弩箭俨如铺天盖地的雨点迎面呼啸射来,蛇尾的燕军措不及防,士兵惨叫着中箭,战马长嘶,轰然摔倒,数千名蛇尾燕军被射翻摔到一大片,死伤惨重。
战场上的泥泞已被太阳晒干,只见尘土漫天,黄尘滚滚,贺娄余润的一万军势如奔雷,从中间杀入了蛇身,将长蛇阵冲得七零八落。
李归仁气得浑身抖,他万万没想到唐军竟如此不守规矩,那摆阵还有何用?眼看长蛇阵已经被唐军杀乱,败相纷呈,他心急如焚,立刻令道:“阿史那从礼部前去援助!”
军令下达,一万曳落河骑兵和一万幽州骑兵在大将阿史那从礼的率领下,扑向唐军的弩骑兵,荔非元礼的骑兵也出击了,率领的一万唐军骑兵拦截住了一万幽州骑兵,两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但一万曳落河骑兵却没有理会荔非元礼的骑兵,他们从斜刺里冲过,直向弩骑兵扑去,他们有燕军最快的战马,有燕军最坚固的盔甲,有最犀利的横刀,大将阿史那从礼充满了自信,他可以迅速击溃唐军弩骑兵。
但这支燕军最强的骑兵却没有想到,李嗣业率领地八千陌刀军早已等候他们多时,李庆安派李嗣业的陌刀军出战,就是为了对付这支燕军最犀利的骑兵,据说是号称天下第一骑兵。
曾几时,安西陌刀、幽州铁骑,已经成为了大唐军中的神话,也有很多人想到过,假如这两支军队狠狠拼斗一场,会是怎样的结果,但是没有人会真的相信这种事情会生,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北,相距万里,又同属于一个帝国,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但今天,它却是真真实实地生了。
高台上,李庆安的目光也闪过一丝兴奋,这也是他久盼的战役,他目光紧紧地盯着陌刀军和曳落河骑兵的较量,这两支军队的战果,直接关系到今天这场战役的最终结局。
一万曳落河骑兵如一支锐利无比的长矛,战马奔腾,疾如闪电,它可以刺穿一切、撕裂一切、扫荡一切,他们骄狂已久,在他们看来,天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和他们抗衡。
他们以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向八千陌刀军猛冲而去,他们的马蹄将踏出一条血路。
八千陌刀也是安西的最精锐,每个人都身高在八尺以上,身材雄伟,身披重甲,手执三丈长的陌刀,他们迅速排成一个大方阵,前后左右,皆由陌刀军正面迎对,就俨如一尊三头六臂的天神。
他们以一种稳如泰山般的凝重,一步一步向凶猛杀来的曳落河骑兵迎战而去,如果说曳落河骑兵是天下最锐利的矛,那他们就是天下最坚实的盾。
陌刀在他们手中闪着寒光,每个陌刀士兵的眼中都射出了无比坚毅的目光,如海浪如何汹涌咆哮,他们就是礁石,巍然不动,还要将海浪撕成碎片。
李嗣业就在陌刀军中的第一列,他位于正中,一丈的身高使他如天神般屹立,他就是陌刀军的中流砥柱,只要有他在,陌刀军的神勇就将天下无敌。
越来越近,骑兵奔如疾风,锐利的前锋已经渐渐形成了锥形,只听见俨如大地撕裂般的一声闷响,狂涛巨浪和泰山礁石轰然相撞了,一股充满了血腥的杀机冲天而起,陌刀军被撞开了一个五丈宽两丈深的大口子,险些被撕裂,数十名重甲士兵被撞得粉身碎骨,重甲破碎,扭曲成了麻花,与此同时,一百多骑兵和战马也巨大的惯性撞成了肉酱,甚至有几匹战马和士兵被撞得腾空而起,在空中翻滚,摔出十几丈外。
陌刀军墙被撞开的缺口迅速被填补了,李嗣业大吼一声,陌刀强劲挥出,将一名冲来的奚人骑兵大汉连人带马劈为两段,血液狂喷,长刀随即反挑,又将一名骑兵从腰到肩劈成两段,刀刃一摆,横扫而去,三名骑兵躲闪不及,被削掉了天灵盖,脑浆流满一地。
李嗣业一刀三式,便有五名骑兵惨死在他刀下,他周围的数十名士兵士气大振,吼声连连,刀光挥舞,肢体横飞,霎时间,便有两百余骑兵惨死在他们刀下。
陌刀原本就是汉军为了对付突厥骑兵而明,在唐初便已出现,只因造价太高而渐渐在内地消失,由于安西长期和胡人骑兵作战,因此陌刀军一直保留着,再加上安西本土人种中有贵霜人和雅利安人的血统,身材都普遍高大,为选取陌刀士兵提供了丰富的兵源,这才使得安西陌刀军渐渐地闻名天下。
安史之乱中,眼看安禄山大军将横扫关中,正是由于从安西赶来的李嗣业率领陌刀军神勇无比,将安禄山叛军杀得血流成河,叛军望风而逃,一战便扭转了关中战局。
而今天,这八千陌刀军再一次在上党战役中大放异彩,两个多时辰过去了,陌刀方阵前已是尸山血海,曳落河骑兵已伤亡过半,另外一支围杀陌刀军的契丹骑兵也死伤数千人,而陌刀军至今只损失了四百余战士,幽州铁骑再犀利,也难敌安西陌刀的神威。
惨烈的杀戮依然在继续,曳落河骑兵绝不甘心失败,他们不断地寻找陌刀军的薄弱部位进行猛烈冲击,但换来的却是更多的死亡和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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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整个战场上已是一片混战,双方的军旗命令都已失效,长蛇阵早已经被杀乱消失了,唐军三万骑兵和八千陌刀军正面作战,抗击七万燕军,而赵崇节的一万弩骑兵已经化整为零,他们以百人为一队,在外围对燕军进行猎杀,他们并不正面和燕军作战,当燕军追杀他们时,他们立刻撤离,当燕军放开他们时,他们又再次返回。
赵崇节纵马如飞,他箭无虚,箭箭夺人性命,他手下的数百唐军弩骑兵跟随着他从外围射杀敌军,这时,他们绕到了陌刀军的西南角,忽然,他们见一群曳落河骑兵落荒逃来,约三百余人,唐军弩骑兵顿时兴奋异常,箭如急雨,将这群曳落河骑兵无情地射杀。
曳落河骑兵中藏着一名大将,正是曳落河骑兵主将阿史那从礼,他眼看燕军即将败亡,便准备逃回去找李归仁商量撤军一事,不料正好遇到了唐军赵崇节和他的弩骑兵。
眼看亲兵们都死在箭下,阿史那从礼勃然大怒,提刀向唐军弩骑兵劈杀而去。
“头!这好像是曳落河骑兵的主将。”
副将苏渝忽然认出了阿史那从礼,他兴奋地大喊起来,“要不要捉活的?”
赵崇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被杖一百军棍吗?”
苏渝吓得不敢吭声了,李庆安昨晚有过严令,‘抓生俘者,杖一百军棍!”
这就是不接受这支燕军投降。
赵崇节见阿史那从礼困兽犹斗,不由一声厉喝道:“乱箭射死他!”
数百唐军乱箭齐,阿史那从礼一声声惨叫,从马上跌落下来,他浑身被射成刺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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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已经从中午打到了黄昏时分,胜利的天平已经渐渐向唐军倾斜了,李归仁心如火烧,他已经看出来,就算唐军不用震天雷,他们实力还是远在自己之上,尤其那支令人恐怖的陌刀军,在他们面前,任何军队都不堪一击,燕军最精锐的曳落河骑兵也被它杀得几近全军覆没了。
尽管燕军败局已定,但李归仁却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他只有一个信念,血战到底,哪怕只剩一兵一卒,哪怕他自己也死在战场,事实上,他很清楚,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唐军从四面八方已将他包围,粮食已尽,晚上的军粮都已经没有了,与其窝囊地被唐军围歼,不如在战场血战一死。
“将军,快撤军吗?再不撤军我们就崩溃了。”
一名大将带着哭腔劝道:“现在撤军是我们唯一的希.....”
话没有说完,他的人头便已经被李归仁一刀劈飞了。
“擂鼓!”
李归仁厉声喝道:“鼓舞三军士气,杀一名唐军者,赏黄金一百两!”
沉寂已久的进攻鼓声再次轰隆隆敲响,却难以振奋燕军的士气,谁都知道,他们败局已定了,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通唐军,而是安西军,从一场场战役中杀出的安西军。
就在这时,山顶上的旗号变了,可谁也没有注意到,但李庆安却看到了,他们知道这是山顶上现了席元庆从后面杀来的三千骑兵,李庆安也不由佩服席元庆沉得住气,竟然等了两个时辰后才动攻势,而且选中了最好的时机,这不是巧合,这是席元庆对战局的判断,难怪高仙芝说他可为剑南节度使,确实是有大将之才。
“传我的命令!”
李庆安也下令了,“留第一卫三千陌刀军守营,其余士兵准备全部全军杀出!”
他手中还有三万人,这三万军将给予燕军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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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了!”燕军中有人指着营帐大喊起来,李归仁最初还以为是夕阳照在大营上,待看清时,他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大营内燃起了一片火海,很快浓烟滚滚,火势冲天。
“不好了,唐军从东面杀来了!”
燕军士兵大喊起来,军心开始混乱,燕军开始崩溃了,崩溃最先从最北面的张忠志部开始,张忠志的三千军率先脱离的战场,向东北方向奔去,多米诺骨牌效应开始出现了,安太清也率五千骑兵向南奔逃,就在这时,唐军营的三万生力军杀出了,霎时间,燕军兵败如山倒,数万士兵互相践踏,仓皇四散逃命。
“咚!咚!咚!咚!”
唐军的战鼓声震天动地,这是追击的鼓声,这是将敌军斩尽杀绝的命令,唐军将士怒吼着,大军在后面掩杀,杀得燕军血流成河,伏尸累累,燕军士兵跪下苦苦哀求,企图以投降而得以活命,但李庆安在战前已经下达了不受降这支兽军的军令,燕军投降换来的是无情的杀戮,这支兽军在残杀汉人百姓,在凌辱汉人妇女时,死亡的命令便已经注定了。
“抓俘者杖一百,以人头论功!”这是李庆安昨晚向全军下达的命令。
.......
“将军,快逃吧!”
数十名亲兵死命地拉着李归仁战马的缰绳,李归仁却死活不肯逃走,他不停地对奔逃而来的燕军大喊:“不要逃,我们还有机会!”
可惜没有一个人理会他,败溃之军将他的亲兵冲散了,李归仁拉拽着受惊的战马,企图让战马稳定下来,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什么,一回头,只见眼前一点星光闪过,不等他反应,他只觉眉间一阵剧痛,眼前开始变黑了,在他失去光明的瞬间,他看见了一个头戴金盔的唐军大将,在数十步外冷冷地看着他,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大弓。
“李庆安!”这是他摸到脑门上铁箭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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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地杀戮进行了两天两夜,潞州境内,八万燕军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被俘的机会也没有,这场罗宋岭战役堪称中唐以来最残酷和最惨烈的一战,八万两千燕军被斩杀了八万一千余人,无一俘虏,燕军主将李归仁被李庆安一箭射死,大将阿史那从礼死在弩骑兵乱箭之下,大将牛介庭死在乱军之中。
但也有幸运者,张忠志带着二十几名亲兵泅水渡过绛水,逃往河东北部,另一名燕将安太清也率数百名亲兵向南逃跑,躲进了深山中,后来,他的士兵大多病饿而死,安太清在半年后孤身装扮成农民,侥幸从白陉逃回了河北,重归安禄山帐下。
上党战役的惨败断绝了安禄山及史思明走出河北的希望,一直到他们最后灭亡,他俩的军队再也没有能入河东一步。
五天后,唐军掩埋了所有的尸体,李庆安任命沁州长史韩志明为潞州太守,命他招募流民重建家园,他又命大将席元庆为潞泽都督,率军两万镇守潞州和泽州,他则亲率五万大军向太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