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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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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升殿早朝当日,逢杨瓒入值弘文馆。

依旧例,正月间群臣休沐,文华殿经筵日讲同弘文馆讲习皆停。今上“勤政”,正月里,仅上元节休沐五天,大年初一照样早朝。

现今,假期结束,文武百官入朝点卯,文华殿需等到二月开讲,弘文馆先恢复如常。

退朝之后,杨瓒行出乾清门,正要转道思善门,即被两道身影拦住。

青袍乌纱,俊眉朗目。

正是谢丕顾晣臣。

两人嘴角弯起,笑意却未达眼底。落在杨侍读眼中,实在不怎么友好。

该不是挖坑行为露馅,这二位气不过,合伙堵他,欲揍之而后快?

可能性很大。

左右看看,墙高人稀,为身家性命着想,露馅也得强撑,打死不承认!

杨瓒同样弯起嘴角,拱手行礼道:“谢兄,顾兄。”

“杨贤弟。”

谢丕二人还礼,说话时,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显然怒气不小。

“为兄欲同贤弟一叙,不知贤弟可否拨冗?”

“不巧,小弟今日入值弘文馆。”杨瓒为难道,“可否改日?”

“不可。”

谢状元回以笑脸,却是一口拒绝。

杨瓒:“……”

他终于现,咬牙切齿四个字,也可用来形容笑颜。

“话不多,路上讲亦可。”

出言的不是谢丕,而是顾晣臣。

尾音落下,同谢丕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将杨瓒“夹”在中间,仗着身高优势,封-死杨瓒退路。

全方位堵住,看你还往哪里跑!

借口无用,跑又跑不过两人,杨瓒长叹一声,只能认命。

“两位兄长欲言何事,小弟洗耳恭听。能否松开小弟手臂,这般行走,委实不雅。”

两人身高腿长,均超一八零。站在身边,还是一边一个,着实压力山大。因出使一事,杨瓒终有几分心虚,气势早矮一截。此消彼长,感觉实在不太美好。

顾晣臣是厚道人,见杨瓒神情不似作伪,主动退开半步。

谢丕却没有顾榜眼一般好骗。

有亲爹谢丕做榜样,偶尔受李东阳点播,谢状元的情商智商均高人一等。先时没防备,接连踩坑。一朝顿悟,联系前因后果,很快现,无论调入兵部还是出使倭国,都和杨瓒有断不开的联系。

如此还不醒悟,就不是谢丕。

这种情况下,杨瓒还想蒙混过关,唯有三个字:不可能。

“杨贤弟,请吧。”

谢丕单臂一抬,笑容满面,很是亲切。

杨瓒脖颈一凉,眨眨眼,仿佛看到了年轻版的谢迁。收起怒气,仅看笑脸,亦有几分李阁老风采。

谢迁的头脑,李东阳的气质……

杨瓒不敢深想,只望谢状元维持高士风范,继续吴带当风,魏晋-风-流,千万别落入世俗,生出挖坑埋人的爱好。

行到思善门,谢丕终于道出正题。

“出使倭国朝鲜之事,还请贤弟为我二人解惑。”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开。

心知瞒不住,杨瓒干脆加快脚步,将二人带入弘文馆,趁天子未至,将事情简单说明。

为缓解内库紧张,解决国库的老大难,海盗的藏宝势在必得,倭国的银矿更要开挖。

朝鲜没有银子,好歹有不少“土特产”,出使期间不妨仔细勘察。人参等物不能充实内库,换成真金白银,也能缓解一时之需。

“此事还需从上元节灯市说起……”

番商,海盗,海图,藏宝,银矿。

一桩接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

杨瓒滔滔不绝,口沫横飞。

谢丕顾晣臣正襟端坐,神情肃然。

“海图之上绘有海盗藏宝,倭人银矿。前者需置海船,齐备海员,由番商引路,短期无法成行。后者,可借出使之机查探矿脉,设法开采。”

银矿现世,必引来各方争夺。

倭国内-乱,各方势力久战不休,无论地盘大小,都缺钱。

掌控银矿之地的大名,必不会坐视不理,任由银子被搬走。周边的割-据-势力知晓,也会手段尽出,试图分一杯羹。

如此一来,谢丕此行便至关重要。

“谢兄学富五车,高世之才,顾兄秉节持重,老练通达,此番出使,必如阪上走丸,刀过竹解,群方咸遂。”

说完,杨瓒深深拱手,向两人行礼。

银子必须到手,藏宝必须取回。

两位仁兄肩负重任,为大明江山,为黎民百姓,为守卫北疆南土的明军将士,为逐日见底的内库,可以跑马的国库,一切有劳了!

谢丕和顾晣臣默然无语。

都是聪明人,见微知著,一点即透。

坑是杨瓒挖的,踹两人下去的却是天子。纵使有力气爬上来,也必须收回手脚,老实在坑底呆着。

必要时,更需亲自动手,主动铲几锹土。

“此次出使,原是杨贤弟举荐,为兄当真是感激。”

“谢兄客气。”

谢丕:“……”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简单了解完情况,谢顾二人知晓,出使之事板上钉钉,再无回转可能。

杨瓒对外邦的认知,夹杂有后世观点,多少有些不符合时情。

谢丕顾晣臣则不然。

谢丕家学渊源,顾晣臣读书万卷,许多杨瓒不知晓的内情,两人却是一清二楚。

倭国-内-乱,各方势力打生打死。

丁点大的地方,人口有限。一座木楼、十几间草房就是一方势力,三天一打,五天一战,刀不够用,直接削木棍上阵厮杀。

不提明军将领,文臣都觉可笑。

七八个人刀-劈-斧-砍-叫打仗?

人数凑足四个巴掌就是大战?

县城里的花胳膊都会嗤之以鼻。青皮混混抢地盘,一场群殴都不只这个规模。

说句不太好听的,小势力动手像村长打架,大势力开-战仅比里长开掐,真是一点也不够看。

展到战国末期,小势力多被吞并,活器随海盗传入,战争的规模才堪堪提升。论精彩程度,勉强也只有两颗星。

故而,听杨瓒言及倭国-内-乱,各方势力龙争虎斗,谢丕微愣,眼中闪过惊讶,表情颇有些奇怪。

见顾晣臣要出声,迅速伸出手,压住对方衣袖,止住话头。

不要打断,继续听。

杨瓒无知无觉,仍在表感慨。

谢丕忍笑忍得辛苦,顾晣臣无奈,只能两不相帮,默默转头。

由此可见,被带歪的不只是朱厚照。

清风朗月的谢状元,在杨瓒的影响下,同样偏离方向,距阳春白雪越来越远。

动手挖坑之期,指日可待。

三人说话时,朱厚照已从乾清宫赶来,听到屋内人声,抬手止住随驾中官,不令人开门,站在门口,光明正大“偷-听”起来。

听到精彩处,干脆趴到门上,双眼晶亮。

张永谷大用面色白,不知如何是好。

天子这般行事,着实是有失体统。被人知道怎么得了!

互相看看,想劝不敢劝。伸手拉起来?更不行,妥妥的犯上。

“陛下……”张永壮起胆子,试着出声。

您想听,进去听多好,作甚要趴在门上?

堂堂一国之君,这么做合适吗?

“嘘!别说话,正讲到朝鲜……昏聩?顾卿家少会如此评议他人。”

听得兴起,朱厚照直接朝张永等摆手。

不许出声,不许动。

都给朕安静些!

室内的声音忽然停了。

原因很简单,门上有缝隙,木刻花纹之间镶嵌着琉璃。阳光正好,一个大活人趴在门上,看不到才奇怪。

如此肆无忌惮,敢在宫城内帘窥壁听,除天子之外,不做他想。

揭穿还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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