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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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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成灰,洒在城下,被人踏马踩,才是该有的下场!

入夜,刘庆醒来,脸颊上过药,没有肿起,仍是火辣辣的疼。

撑起身,仔细四周打量,现身在陌生军帐。

下了矮榻,几步走到帐前,掀起帐帘,门前守卫听到动静,当即架起长矛,将他挡了回去。

“尔等安敢!”

踉跄两步,刘庆怒目而视,高声道:“我乃朝廷命官,尔等无视王法,将我囚禁在此,究竟何意?!”

无论刘庆怎么叫,怎么喊,守卫半声不吭,依旧架着长矛,不许他走出一步。

最后,刘柱史喊得嗓子沙哑,喉咙冒烟,不得不退回帐中。

拿起茶壶,竟空空荡荡,一滴水没有。

气得丢到桌上,坐回榻边,恼怒之余,心中开始打鼓。

身陷此地,随行文吏护卫都不见踪影,根本无法传出消息。

刘柱史摸着脸上的伤痕,生出不祥预感。

难不成,对方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真要杀了他?

不!

不会!

刘庆连忙摇头,脸色却变得煞白。

思来想去,不由得开始后悔,送出弹劾奏疏,该尽速返回京城,要么就去大同。偏偏为了名声,主动跳进火-坑!

以为失算,刘庆愈懊恼。

思及杨瓒所言,又添一层恐惧。

如果,只是如果,真如杨瓒所言,蓟州延庆州均牵涉在内,回京的同僚怕是凶多吉少……

接下来三日,刘庆困在帐中,如笼中之兽,愈感到焦躁。前路不明,生死操于他人之手,命运似风雨飘摇,当真是蹀躞不下,忐忑不安。

守军轮换几班,帐外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刘庆仰倒在榻上,浑身无力,犹如火烤。

从怒叱到沉默,从强作镇定到面露惶恐,不过两三个日夜。

偶尔帐帘掀起,役夫提着木柴,更换火盆。从头至尾低着头,不看他,也不一言。

桌上的茶壶依旧是“摆设”。

三日来,役夫更换六七次火盆,却没给他送过一顿饭。

风卷帐帘,时而有肉汤的味道飘入鼻端。

刘庆更是□□,腹鸣如雷。

口渴还能融雪。腹饥,总不能啃木头咬皮带吧?

倒在榻上,刘柱史饿得头晕眼花,动动手指都觉费力。

惶恐之下,甚至开始怀疑,杨瓒不动刀子,也不露面,是想活活饿死他。

他是脑袋被门夹了,才惹上这个煞星!

到第四天,刘庆终于撑不住了。

决心抛下坚持,不要自尊,有人再来,必须主动开口。哪怕是碗清粥,也好过继续煎熬。

未料想,帐帘掀开,进来的却不是役夫,而是杨瓒。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对比杨瓒红润的面色,刘庆连站都站不稳,又怒又急,脸上淤痕更疼。

“刘柱史。”

杨瓒面带笑容,走到桌旁,立刻有长随上前,移过一只木凳,还将凳面擦了擦。

“大人坐。”

这且不算,一只食盒摆到桌上,盒盖掀起,热腾腾的面饼,裹着胡椒味的羊汤,切成薄片的羊肉,连着筋的羊骨,一样接着一样,陆续摆到面前。

此时此刻,刘庆饿得能啃树皮。平时扫都不扫一眼的陋食,让他双眼通红,恨不能扑到桌旁。

肉汤的香味愈浓郁,口水不自觉分泌。

刘庆表情难堪,肚子叫得山响。

勾起嘴唇,杨瓒拿起调羹,舀起一勺羊汤,十分自然的——送进自己口中。

刘庆瞪大双眼,眼球布满血丝。视线随着汤勺移动,好似随时会扑上来,为一碗肉汤同杨瓒拼命。

“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饮下羊汤,杨瓒擦擦嘴,看向刘庆。

“我想,经过这几日,刘柱史应有深刻体会。”

刘庆的脸色由红变青。

“士可杀不可辱!你休想侮辱于我!”

“非也。”

摇摇头,杨瓒示意长随退下,垂下眼眸,一下一下搅动羊汤,笑容微凉。

“仅是三日,刘柱史便耐不住,可知边塞之地千万将士,几乎常年不得饱腹,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刘柱史不言,看向杨瓒,意图探明对方用意。

可惜的是,香味飘散,肚中轰鸣,注意力实在难以集中。

“刘柱史奉旨查大同边储,可曾查出什么?”

“……”

“不想说,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刘庆咬牙,眼底闪过火光。

“你究竟想说什么?”

“说什么?”杨瓒眯起双眼,笑容更冷,“我只想让刘柱史体会一下,饿肚子是什么滋味。”

“你?!”

“本官祖籍宣府,祖上即为边民,深知边塞苦寒。天灾连年,民屯不丰,军屯少产,军饷拖延,更少有足额。朝廷地方伸手,几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将官吃空饷,屡禁不绝。”

说到这里,杨瓒顿了顿,声音愈低沉。

“边军饿着肚子,仍要戍守北疆,对抗鞑靼,以命卫民!身为监察御史,刘柱史当真看得过眼?”

“此事当上奏兵部户部,同下官何干?”

“无干吗?”

杨瓒冷笑。

“朝廷令尔查边储,查的是什么,刘柱史当真不知道?”

刘庆再次沉默。

“我可以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在你死后,更可上疏朝廷,言你被贼虏收买,构陷同僚,坏我边防。”

“你敢?!”

“不敢杀你,还是不敢上疏?”杨瓒看着刘庆,冷笑道,“贼虏是你带来,弹劾奏疏是你递上,蓟州延庆州文武俱可为证,你来说说,本官有何不敢?”

“你……我……”

刘庆脸色惨白,无言反驳。

“本官早说过,留你在镇虏营,是救你一命。”

说话间,杨瓒自袖中取出几页纸,摊开来,赫然是刘庆的上疏。虽是抄录,内容却一字不差。

“刘柱史可看到了?”

慢条斯理展开纸页,杨瓒看向刘庆,道:“不妨告知刘柱史,三名别部牧民都死在路上。护送之人,亦被闯入蓟州的鞑靼游骑杀死。刘柱史的两位同僚大难不死,正在平谷养伤。据瓒所知,其有意举刘柱史同鞑靼勾结,意图扰乱边镇。”

“奸邪小人萋菲贝锦,恶意中伤,血口喷人!”

“物证人证俱在,何谓恶意中伤,血口喷人?”

“你?!”

“我什么?”杨瓒侧,笑容温和,愈显得俊雅,“若我放你出镇虏营,无论归京还是折返大同,两日之内必遇贼匪。是生是死,实难预料。”

“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提醒。”

杨瓒摇摇头,为不被理解感到遗憾。

刘庆狠狠咬牙,后槽牙几乎磨碎。

“说这么多,你究竟何意?”

总不会就为过一下嘴瘾,痛打落水狗……呸,他才不是。

“我早知晓,刘柱史是聪明人。”杨瓒拊掌,笑道,“很简单,我可以保你不死,平安送你抵达京城。”

“你会这么好心?”

恐惧无用,愤怒也是无用。

刘庆干脆撕破脸,全无顾忌。

“当然不会。”

杨瓒承认得干脆,噎得对方直瞪眼。

“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两封上言。”

说话间,杨瓒又取出几张纸,递到刘庆面前。

端正的台阁体,横平竖直,平书纸上,很是赏心悦目。包含的内容,却是触目惊心。

仅看半页,刘庆已冒出一头冷汗。

看到最后,双手颤抖,衣领竟被冷汗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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