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兵法谋略过人,更是一位秉承江左余风的诗人,名士。
加之弘农杨氏,为关中老牌世族。其祖上名流众多,论渊源,丝毫不会比关东世族差多少。
也许比不得五姓七大家(清河、博陵崔;陇西、赵郡李;范阳卢;荥阳郑;太原王)那般声名显赫,源远流长。可比之河东四姓,却不逊色多少。加之杨氏位于关中,而杨素本身又是个能力出众的人,门生故吏遍布朝堂,自己贵为楚公,即便是杨坚在世,一样忌惮万分。
杨广论才华,远胜杨坚。
单论格局气度手段,却又比不得杨坚。
连杨坚都容不下杨素,杨广又岂能接受?若不是杨素死得早,只怕杨广迟早,会对杨素下手。
可即便是杨素死了,杨广对杨玄感,还是很顾忌。
顾忌他的家世;顾忌他的关系网;顾忌他的名声;顾忌他的才华……等等。对于来自杨广的杀机,杨玄感又怎么可能没有觉察?别看他官拜礼部尚书,贵为柱国大将军。可是杨玄感很清楚,只要让杨广腾出手来,一定会对付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所以,杨玄感选择造反。
只可惜,这个人或许是个交游广阔的豪迈之士,却不是一个能夺取江山,坐稳江山的雄主明君。
“大公子雨中前来,可有见教?”
李言庆收回思绪,笑着向城下的杨玄感说:“我闻大公子之名久矣,只可惜未曾与大公子谋面。本可曲水流觞,谈论风月,不想如今,却要兵戈相见。大公子之厚待,言庆感激不尽。只是你我如今处于敌对,恕言庆不能水酒接待。这失礼之处,还请大公子能多多包涵。”
一席话,道出了他的态度。
如果你不造反,咱们可以效仿古人,谈论风月。
可你现在是一个反贼,那就别怪我无礼了。若你想劝我投降,绝无可能。有本事你就打进巩县城,我即便是输了,也死而无憾。
对杨玄感,不似对虞柔。
言庆这一番话,不仅仅是出于对杨玄感的尊重,还带着几分对他的父亲,杨素的尊重。
杨玄感一怔,蓦地笑了。
“我非前来劝降,亦不想效仿那虞柔,自取其辱。
李小哥,我拖个大,想问你一句:当初我若继续招揽你,你可会为我效力?”
言庆愕然看着杨玄感,也不禁笑了。
这个家伙,果然豪迈的有些可爱。他竟然认为,自己现在反他,是因为当初他没有继续招揽自己?
李言庆摇摇头,沉声道:“大公子,道不同不相与为谋,您可明白我的意思?”
“如此说来,并非我之过。”
杨玄感长出一口气,呼的举起手,示意韩世鄂等人退下。
“李小哥,你之心意,我已明白。既然道不同不相与为谋,那咱们就不必赘言。我欲请你一战,若我输了,则掉头就走;若我胜了,你只需让出巩县。我可以保证,不伤你家中分毫。
但不知,公子可敢一战否?”
李言庆硬是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些不太明白杨玄感的意思。
“大公子之意,要与我斗将?”
“然!”
杨玄感轻抚长髯,沉声喝道:“我与你赌战,非为其他。如今巩县城外,有我大军七万人。
我若强攻,巩县能否承受?”
在杨玄感身后,韩世鄂等人,莫不流露出狂热之色。
言庆攒眉,沉吟半晌后,微微一笑,“我城中尚有百姓四万余众,如若大公子强攻,李某可以保证,十日之内,大公子休想破城。”
我实话实说,我挡不住你的兵锋。
然则十天之内,你也休想攻破巩县城池。
我已做好必死准备,我能撑过十日。可问题是,你能为这个小小的县城,停留十天吗?
两人言语之中,各藏机锋。
杨玄感脸色一变,忍不住笑道:“李小哥,我越后悔,没有早日与你相遇。亦或者,起兵之前,应将你解决。”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
“如此说来,你不欲应战?”
“昔年楚汉相争,高祖不与霸王争雄。
今,言庆非比高祖,而公亦非霸王。阵战之事,当求天时地利人和,你我又何需,效那匹夫之争?”
你不是楚霸王,我也不是汉高祖。
斗将乃匹夫之争,我不屑于为之。
杨玄感怔怔凝视言庆,突然间放声大笑。
“李言庆,你有胆!”
言庆在城上双手抱拳,深深一揖,“非是言庆有胆,实大公子不识天数。言庆斗胆,借天之威,方能与公子周旋。”
我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胆子大,而是因为有皇帝罩着我,所以才能和你周旋到现在……
杨玄感的脸色,陡然阴沉。
“以你所言,何为天数?”
“天数自在东方,大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杨玄感冷冷一笑,“若如此,杨玄感也要与天相争。李小哥,到时候且看那天数,究竟为何。”
“言庆,当拭目以待。”
杨玄感不再赘言,拨马边走。
韩世鄂等人也不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情。见杨玄感走,他们也拨转马头,紧随杨玄感离去。
看着杨玄感等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李言庆突然间,长出一口气。
天数为谁?
反正不是在你啊……杨大公子。
他转过身,颇有些疲乏的对谢安民和马三宝说:“从今日开始,你二人各领一支人马,分为两班警戒。”
“啊?”
李言庆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雨雾中的叛军大营。
“那是个好强的爷们儿,却非雄主。接下来,他欲争天!不会再为这小小县城,而花费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