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沉吟了一下,看向蔡京,道:“宫里不是说了拿出一亿贯来吗?怎么?父皇反悔了?”
蔡京笑呵呵地摇头道:“那沈傲好高骛远,本来呢,水师就在各港停泊的,可是他却说要建一座新港,还要设水师指挥衙门,地点在蓬莱,本来嘛,内库那边兼顾着艹练和造船就已是焦头烂额,还要建港,这银钱就更不够了。”
赵恒道:“太师的意思是在银钱方面做文章?父皇虽说宠幸沈傲,却未必舍得再从内库拨钱,如此一来……”
蔡京又是摇摇头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以沈傲的为人,也不会再向宫里伸手了。”他从袖口里抽出一份奏疏,递给赵恒:“你自己看。”
赵恒接过奏疏,奏疏的末尾署的是沈傲的名字,里头大意是水师编制的一些事务,主要说的是蓬莱新港,停泊水师主力。其余又提及在苏杭、泉州分别驻扎一支水师,平时拱卫海疆,消灭海盗,战时立即北上云云。
赵恒一头雾水:“蔡大人,这奏疏有什么玄机吗?”
蔡京捋须呵呵笑道:“本来呢,既然建了新港,又何必还要派水师驻扎泉州、苏杭?依老夫看,这沈傲八成是想从苏杭、泉州市舶司那边伸手,要从那里头捞银子。”
赵恒想了想道:“太师的意思是,以保护海疆的名义向商船征税。这事是市舶司的事,和沈傲有什么关系?”
蔡京摇头道:“我大宋的海贸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殿下是不知道,若是从泉州出,运一船丝绸到大食去,回程就可搬一座金山回来,这里头有多大的利润?”
赵恒悚然道:“这么多?”
蔡京点头:“当年老夫在杭州做县尉,海商的获利大致都是如此,出一趟海只要中途不出差错,那就是暴利。市舶司那边当然要抽成,只要船靠了岸,便可征税。只是殿下可知道,有些税是征不上来的?”
赵恒道:“这后头又有什么典故不成?”
蔡京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道:“一本万利的生意谁不想做?不说别的,这汴京城里的官员,十个就有七八个人让自己的亲眷在泉州、苏杭那边组织人跑船,表面上那些人是商人,其实哪个人后头没有一个官员兜着的?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市舶司那边虽是宫里的人掌着的,却也知道规矩,因此对这些船,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支数艘福船的船队,明明要缴数千贯的税,可是大多能抽个十贯百贯就已经不错了。殿下想想看,寻常的商贾出海,都是本份的上税,可是有的人出海,却几乎是分文不取,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些人银钱更加雄厚,船队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了。眼下不管是苏杭还是泉州,真正的大生意都是这些官商在做,因此别看这些年海贸越来越繁茂,可是朝廷每年征收的税却是越来越少。”
赵恒惊讶地道:“这么说,沈傲就是想从这里头拿钱?”
蔡京颌点头:“他把水师建在那里,估摸着就是这个意思,一旦他的手伸进去,每年我大宋的国库至少可以添加亿贯以上的税收,只是那些官商们就要惨了,他们大多都是组织船队出海,若是真按货值来缴税,等于是剜他们的心头肉,这么说,殿下该明白了吧。”
赵恒惊喜道:“明白了,沈傲敢伸这个手,牵涉到的就不是一两个人,到时候就成众矢之了。”
蔡京打起精神,眼眸闪出一丝精厉光泽:“不错,当年荆国公变法,也不敢在海贸上伸手,就是怕众怒难犯,如今沈傲敢伸手到海贸上去,天下必然群情汹涌,到时殿下再站出来,为大家说句公道话,就拣朝廷不能与民争利这个理由来制造舆论,殿下想想看,到时候他沈傲便是乱臣贼子,而殿下的贤明必然传播宇内。”
赵恒攥着手,大是兴奋地道:“不与民争利……这借口好。太师一席话,真真是让人豁然开朗,这几曰我辗转难眠,便是觉得以这无权无势的虚名太子,不知拿什么去和那沈傲周旋,今曰总算有了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