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旨意并不重要,固然是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是皇帝再大,难道能盯着每个人?阳奉阴违本就是臣子们的强项,往年虽然再三昭告要整顿,却都是无疾而终,这里头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大,已经形成了严密的蛛网,圣旨再大,也无法撼动。
不过圣旨是一回事,钦命了谁来办又是一回事,不同的人拿着同样的圣旨,效果就不同了。就比如这位沈傲沈楞子,那是汴京城最楞的家伙,谁的台都敢拆,谁的锅都敢砸,你能拿他怎么样?
还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这样的人油盐不进,你的那点贿赂,人家也瞧不上眼,跟他玩硬的,那就更没戏了,人家的身后有皇上,更有武备学堂、马军司,杀起人来跟切瓜一样,谁敢和他对着干?
这样的人拿了圣旨,还不要闹翻天来?京里的大人们哪里还有心思过这个年,四处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确切的消息,门下省的几个书令史倒是说确实有一份这样的奏疏,是沈傲提出来的,不过送进了宫里,便犹如石沉大海,也不知宫里的主意如何。
涉及到海贸的官员们不禁提心吊胆,到了大年初十这一天,蔡府这边稳稳地停了一顶小轿,接着蔡京在主事的搀扶下出来,钻入轿中,轿子如平常一样稳稳当当地抬起,直入正德门。
本来一到年节,宫里头忙,外头也忙,都在忙着节庆,这个时候入宫,除非是官家那边有紧急的事务要商量。
蔡京的脸色很平静,仿若无事一般在正德门下了轿子,接着直入宫中,在文景阁那边等候赵佶过来。随侍的太监给他端了茶,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蔡京只是笑了两声,目光却落在文景阁墙壁上的一幅图上。
这幅不是画,既没有人物也没有花鸟,像是一幅地图,地图很古怪,蔡京也看不懂,一看之下,却现是沈傲的落款,这时不由凝起神来仔细看了,足足半盏茶功夫,还是没有头绪,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这时赵佶踏步进来,他穿着件圆领员外衫,手中挥着一柄扇子,外头套着金丝袄,一身便服,不像是君王,却有几分才子风采,笑吟吟地道:“怎么?太师也对这图有意思?”
蔡京连忙起身行礼,坐回锦墩时才道:“老臣愚昧,竟看不出图中深意。”
赵佶含笑道:“朕一开始也看不懂,是沈傲画来给朕赏玩的,叫五洲四洋图。”说罢指了正中一块陆地道:“这便是我们大宋,上面是金国、契丹国、西夏,西面是回鹘、吐蕃诸国,东面是高丽、倭国,我大宋坐镇其中,乃是天下的中心,中土所在。”
蔡京对这个没什么兴致,只是配合似地噢了一声,也实在没什么可惊讶的,徐徐道:“陛下召臣来,不知何事?”
赵佶面色一沉,坐上御案,徐徐道:“前几曰沈傲的奏疏,你看了吗?”
蔡京淡淡地道:“是那份弹劾市舶司的奏疏?”
赵佶点头:“市舶司欺善怕恶,不敢欺负大海商,却只顾着压榨小商人,朕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苏杭和泉州,那些富可敌国的巨贾可以不必缴纳分文,旗下船队畅通无阻,竟是随意停靠口岸,税吏不敢登船。”
蔡京徐徐道:“陛下,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莫说是市舶司,就是天子脚下,也杜绝不了作歼犯科的狂徒,门下这边拟一道旨意申饬一下也就是了,闹得太大,到时候少不得各衙门又要扰民,人心不安,就会酿出大祸来。”
赵佶沉吟了一下道:“太师的话也有道理,只是太谨慎了一下,有弊就要革除,这于大宋也有好处嘛,今曰放纵,明曰又放纵,总是不治一下,最后那些豪强越肆无忌惮,就真要动摇过本了。”
蔡京也不坚持,连忙道:“陛下说的对,老臣愚昧,还是没有陛下想得深远。”
赵佶呵呵笑道:“你是年纪大了,做事谨慎,谨慎有谨慎的好。”说罢正色道:“不过海疆是该整治一下了,市舶司不管事,就让沈傲去管一管。”
蔡京正襟坐着,并不表意见,只是道:“沈大人出面,一定能迎刃而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