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含笑摇头,说了几句惭愧,便接着喝茶。
有了苏凌起头,议论也就渐渐地热闹起来,少不得有几个人携带了新作的诗词给大家观看,由大家品评。还有几个说起汴京城的趣闻,也是有趣得很,众人哄笑,矜持地保持着笑不露齿,也有几个年少一些的跟着起哄,平添了不少气氛。
正在这时候,门口有人清咳一声,随即踱步进来。大家注目过去,正是尚书程江,纷纷起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唯有那苏凌,带着淡淡笑容,只朝程江颌点头。
程江显得有些疲倦,据说方才从定王府那边赶过来,脚步匆匆,先是压了压手,和颜悦色地道:“大家不必多礼。”随即朝向苏凌,抱了个拳道:“苏相公也来了,下舍蓬荜生辉,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苏凌矜持笑道:“程大人客气。”
程江便寻了个位子坐下,道:“诸位好高雅,程某埋案牍之人,倒是唐突了大家,今次躲个清闲,聆听诸位高见。”
众人都是笑着道:“大人艹劳国事,辛苦,辛苦。”
苏凌目不斜视,奉着茶盏道:“大人,苏某倒是听说今曰朝堂里,东宫受了官家的教训?”
程江脸色黯然,道:“东宫也是为小人蒙蔽。”
众人道:“这倒是,卢林大歼若忠,东宫一时不察,也不是什么罪过。再者说东宫孜孜好学,勤俭朴素,为人稳重,些许小错,也算不得什么。”
苏凌呵呵笑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东宫若能继大统,我大宋必是一番新气象。如今……”他扼腕道:“如今这个世道,真让人心寒,苏杭那边是腥风血雨,到了泉州又是这个样子,国朝太祖、太宗在的时候,虽然都是戎马出身,可是治国时却从未兴过大狱,每年秋决勾决,都是慎之又慎,这便是太祖太宗圣明,知道万物皆为灵长,绝不肯轻易杀伐,否则后世效仿,这天下还岂不是要乱套?学生听说,泉州被杀的,也有不少读书人,这般滥杀,岂不让人心灰意冷吗?”
大家听了,纷纷道:“苏相公慎言。”
程江却是默不做声,只是肃容地听着,却也不表意见。
苏凌放肆一笑道:“慎言什么?国家养士百二十年,仗义持节,又有什么可畏的?依我看,这天下再这般下去,如何了得?”
这时大家也顾不得慎言了,有人道:“苏相公说的是,好在东宫宽厚,将来……”
苏凌摇头打断他:“歼贼当道,东宫也有自己的难处,苏某说句不好听的,东宫将来能否继大统还是未知之数,诸位难道没有听说过董卓废天子的典故吗?”
这般一说,许多人心里已经明白了,连那程江的眼皮子都跳了一下,笑呵呵地端起茶盏道:“莫谈国事,只谈风月吧。要谨记着明哲保身,古来多少圣贤,为小人所害的如过江之鲫,苏相公,你是君子大才,切莫自毁前程。这朝廷莫说是你们,便是咱们这些在朝堂里的衮衮诸公,还不是没有说话的余地?国有幸臣,言路阻塞,如之奈何?”
有人惊奇地道:“怎么?连程大人在朝中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程江只是淡笑,颌点头:“老夫只当自己是闲云野鹤,且坐看人家翻云覆雨。”
有人捶胸顿足地唏嘘道:“天子幸一人,如苍生何?这般下去,社稷如危卵,诸位且等十年,必有大祸临头。”
苏凌淡然道:“国势如此,东宫就不劝谏吗?”
程江道:“东宫……罢了,东宫自身难保,又能说什么?”
苏凌叹了口气道:“怎么会到这般境地,莫非父子尚不能相容?东宫与官家,血脉相连,还比不过一个幸臣吗?”
“天家与东宫,父子情深,是谁在这里离间天家父子之情,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句喝问,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清风馆的正门,只见一个穿戴着蟒服的少年负着手,一对尖锐的眸子在馆内逡巡,轻轻地咬着薄唇,出轻声冷笑。
“沈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