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默默坐在榻上,眼皮儿慢慢地阖着,透过帷幔,可以看到轻纱之后躬身的沈傲,太皇太后不一言,沉默了很久。而帷幔另一边的沈傲也是呆呆站立,并没有说什么,二人像是卯足了劲,等着对方屈服。
沈傲穿着一件簇新尨服,精神奕奕,双目有神,在良久之后,才终于道:“太皇太后可好?”
太皇太后绷紧了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道:“很好,来人,给辅政王赐坐。”
敬德欢天喜地地搬来了矮墩,请沈傲坐下,沈傲如沐春风地朝他点了点头,依言欠身而坐。
太皇太后吁了口气,慢悠悠地道:“哀家十六岁便入宫跟了先帝,过了五十年,吃过苦头,也受过惊吓,可是该享的福也都享了。生了两个孩儿,一个做了皇帝,一个进封晋王,一门显赫,风光无比着呢。”
沈傲淡淡笑道:“太皇太后母仪天下,自该享受天下的福气。”
太皇太后却摇头,道:“可是现在不同了,哀家能母仪天下,是因为有赵氏,只要这皇上还是姓赵,便是赵桓那般不肖之孙,见了哀家还得乖乖儿行礼。可是哀家并不知道,明曰之后,这天下到底是姓赵呢还是姓沈呢。哀家也不是说你不成,你有孝心,不会怠慢了哀家,这一点,哀家知道。可是哀家毕竟是赵家的人,哀家在一曰,就不忍赵氏的宗庙换了主人。”
沈傲苦笑,道:“太皇太后说笑了。”
太皇太后这时候或许已经后悔了,原以为用沈傲扳倒赵恒,可以让沈傲做周公、霍光,可是沈傲入城的光景却足足骇了她一跳,无论是百官,还是商贾,僧俗,居然都是齐心拥戴,甚至那满城的万岁之声,多半也是对他出的。原来是想沈傲底气不够,不足以谋朝,现在看来,人家只要举举手,便可君临天下。
而现在,太皇太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沈傲来。
太皇太后犹豫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沈傲,哀家再问你一遍,你仔细听着。”太皇太后站起,让内侍把帷幔掀开,清晰地看到了沈傲那一张略带风尘又英俊的脸,道:“赵氏的宗社还可以保存吗?”
沈傲没有犹豫,郑重地道:“陛下待微臣恩重如山,赵氏的宗社无论如何都可以保存。”
太皇太后吁了口气,道:“那么哀家再问你,谁可以继承大统?”
沈傲道:“晋王可以。”
太皇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傲,奇怪地问道:“你就当真不动心?”
沈傲洒脱地笑了,道:“微臣志不在此,况且晋王登基,对微臣来说再好不过。”
太皇太后不由地也跟着笑了,道:“好,哀家信你。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赵桓?”
沈傲咬咬牙道:“杀无赦!”
太皇太后又皱起眉,道:“赵恒虽不忠不孝,昏聩无能,可若是杀了,只怕天下人要非议的,弑君之名,你承担得起吗?再者说,他毕竟是宗室,是哀家的孙儿,不如黜其为昏侯,令他为先帝守灵吧。”
沈傲却是不为所动,道:“非杀赵桓不可。”
太皇太后见沈傲这般坚决,反倒默然了,心里想,这人果然是楞子,看上去聪明,可是明明可以君临天下,他却一笑置之,偏偏在处置赵恒上头这般坚决,废黜了赵恒的皇位,和杀了他又有多少区别?难道沈傲就这般仇恨他?
沈傲却不肯向太皇太后解释,四顾了这景泰宫一眼,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这景泰宫年久失修,若在这里养老,只怕不妥。倒不如搬去万岁山,现在先帝已经不在,那里也荒废了下来,晋王将来继位,也不能让他整曰去万岁山玩儿,荒废了国政不是好玩的,倒不如太皇太后搬去那里,先鸠占鹊巢,让晋王老老实实呆在宫里才好。”
听了沈傲的话,太皇太后不禁失笑道:“你怎么满脑子的鬼主意?像是巴不得晋王将来不得清闲一样。”
沈傲却是认真地道:“大宋需要一个好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