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和薛世雄的大名在西北非常响亮,伽蓝做为两人的亲信获得的好处有目共睹。这次大家到涿郡临朔宫,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当然感恩戴德。现在听说这次南下的重任是因两人亲自托付,那理所当然要卖命了,不仅是报答,更因为好处多多,一旦事成,肯定升官发财。人到这世上图个什么?不就是图个功名利禄嘛。
伽蓝解释得很清楚了,杨玄感一定会叛乱,而东征前途未卜,不管东征是胜是败,只要西北人在河北建功,在黎阳建功,那么无论形势最终怎么变,获利的都是西北人。
“我们需要更多的军队。”
江成之当即改变了立场,毫不犹豫支持伽蓝的决策。
“马上把那些杂役改编为第四旅。”苗雨的沮丧一扫而空,转而积极献策,“这些杂役都是我们从西北带来的,汉人虏人都有,骑马射箭之技都很娴熟,虽然冲锋陷阵不行,但关键时刻绝对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如果龙卫统临时增加一个旅,那就需要更多的马夫杂役。”李豹也急忙进言,“游治书既然要借助我们西北人的力量,那就不能不出力。请他下令沿河郡县,立即调发壮勇充任龙卫统的马夫杂役。”
“既然是壮勇,那就可以改编为步军。平时是杂役,战时则为步军。”布衣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高泰、乔二和谢庆,一语双关地说道,“这里是河北,不是西北,若想在战斗中做到知己知彼,军中就必须有大量的河北悍卒。”
傅端毅把伽蓝的话有选择地翻译给了薛德音。傅端毅现在没有退路,只有全力辅佐伽蓝在河北取胜,否则裴世矩不会接纳他。
薛德音虽然一再强调不要在中土说突厥话,不要用虏语交流,但今日伽蓝为了说服西北人,聚拢西北人心,一直用突厥语说话,考虑到情况特殊,薛德音也不好劝阻。这时听到西北人有意扩军,薛德音非常赞成。特殊时期,如果不借助平叛一事果断扩军,仅凭三百骑去冲锋陷阵,必死无疑。
“龙卫统如果在平叛战场上不断取胜,不断招募俘虏,那么不但军队规模越来越大,也解决了那些贼人的吃饭问题。只要贼人的肚子吃饱了,解决了生存问题,由此产生的影响会越来越大。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河北灾民就会急剧减少,那些贼帅招募不到人手,叛军规模越来越小,形势也就不可遏止地走向了逆转。”
薛德音的话在经过傅端毅的翻译之后,马上得到了卢龙等人的赞同。谁愿意打仗?谁愿意杀人?说到底还是生存问题,还是肚子问题。
伽蓝摇手,坚决摇手。
“今日山东人之所以叛乱,其根源不是因为肚子问题。这一点请诸位务必有个清醒认识,更不要因此做出错误的决策。”
众皆不解。薛德音也皱起了眉头。
前年水灾,去年大旱,造成大河两岸数十个郡县受灾,灾民有数百万之多,偏偏这时候东征开始,大量调发粟帛,调发徭役,导致救灾不利,于是有人造反了。
帝国自开国始就建有官仓和义仓,其目的就是为了应对战争和灾难,为何还会出现饿殍遍野,灾民揭竿而起之事?说到底一句话,帝国的官仓和黎民百姓的义仓早已变成权贵阶层的财富,这些权贵阶层长期的肆无忌惮地抢劫帝国和黎民百姓的财富,但东征开始,大灾来临,需要动用官仓和义仓去进行战争和救灾的时候,那久被隐藏起来的权贵阶层的“盗窃”之罪终于爆发了。
一个拼命地抢劫财富,一个需要动用财富去打仗,去救命,而抢劫财富的权贵阶层统治了这个世界,他们掌控了帝国和帝国黎民百姓的命运,结果需要救命的黎民百姓拿不回他们存储在义仓里的粟帛,最终只有死亡,愤怒之下,揭竿而起,造反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平叛,而是如何让权贵阶层不要明火执仗地抢劫帝国和帝国黎民百姓的财富,如果权贵阶层不愿意收敛自己的贪婪,那么就平定不了叛乱,更救活不了那些可怜的黎民百姓。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其二就是帝国权贵集团对帝国权力和财富的争夺,正是因为这种争夺导致关陇贵族集团和山东贵族集团之间展开了激烈权争,由此导致这些山东叛军贼帅的背后都有着一张无形的网,而这张网的核心就是关陇和山东两大权贵集团的利益之争。
河北叛乱为什么平定不了?是哪些人叛乱?又是哪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王薄是什么人?是山东齐郡豪望。刘霸道、郝孝德是河北平原郡的豪望。张金称、窦建德是河北清河郡的豪望。张金称出自河北东武的张氏家族,河北东武的张氏家族是汉初张良后裔。高士达、高开道则都出自渤海高氏。翟让是河南东郡豪望,曾出任东郡法曹。单雄信、徐世勣都是河南济阴郡的豪望。
谁会天真地相信王薄、窦建德、翟让都是像陈胜吴广那样的一介匹夫,登高一呼就响者云集?算了吧,仔细看看这些山东贼帅,看看他们当中有哪一个是农夫?是铁匠?是泼皮?是肩挑背扛提着脑袋讨生活的私盐贩子?私盐贩子有干活的小喽罗,有编织关系网的黑老大,但谁能做黑老大?不言而喻。
河北叛乱为什么平定不了?官匪一家。哪些人是匪?山东各地的豪望。又是哪些人在叛乱的背后推波助澜?显而易见,就是山东的权贵集团。
山东权贵集团的“身影”遍布山东各地郡县,一般来说豪门的门生故旧基本上就囊括了寒门的子弟,豪门和寒门由此组成了权贵集团,上至官僚下至豪望,无一不在这张密密麻麻的“大网”里。可以想像,在这样一张无所不在的“大网”的笼罩下,山东各地的叛乱如何平定?由此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郡县官府和叛军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大家“和平共处”各取其利,拼命地掠夺帝国和黎民百姓的财富。假如朝廷逼得紧了,地方官府就象征性地打一下,砍几个无辜者的脑袋充充数,敷衍一下皇帝和中央,接下来官匪们还是“和平共处”,大家该干啥还是干啥。
当然也有像张须陀这样的“异类”,但这样的“异类”毕竟少。张须陀是关陇人,他是山东权贵的对手,一般关陇人到了山东即便是“强龙”也盘着,免得给地头蛇群而攻之,所以说张须陀是个“异类”。正因为山东权贵是叛乱背后的“推手”,而像张须陀这样的“异类”又太少,所以山东各地的叛乱在历时两年多的“镇压”后不但没有平息甚至有所缓解,反而愈演愈烈,至今已经席卷了大河南北,声势浩大。
游元出自河北世家,是山东权贵集团的领袖级人物,这样一个人沿着运河郡县督察戡乱,最终是个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伽蓝不相信游元,他有理由相信白沟战场是个陷阱,而这个陷阱的目的就是逼着杨玄感尽快造反,杨玄感一造反,远征军粮草不继必然后撤,无功而返的皇帝和中枢再遭重创的同时,必定勃然大怒疯狂杀戮以杨玄感为首的关陇权贵,如此关陇权贵遭到沉重打击,而山东权贵则乘机涌入朝堂,掌控朝政。
对于游元来说,既要杨玄感造反,又要东征胜利,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退而求其次,逼着杨玄感尽快造反,只要杨玄感造反,他第一个杀到黎阳平叛,他就是最大的功臣。
“我们首要目标是自保,其次才是帮助游元攻打叛军。”伽蓝郑重告诫众人,“不要想着扩充军队扩大实力。我们是西北人,我们在这里就是一匹孤独的游荡在荒野里的狼。我们不可能被河北人所接受,山东权贵也不会允许我们在他们的庭院里,与他们争抢食物。我们自保的唯一办法,就是躲在一边,耐心地寻找猎物,伺机出手,一击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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