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顾淑妃往年寿辰都是顾家人入宫的时候,自己一家贺一贺就算完了,这一年也并非整寿,可由于二月初一太子妃去长宁宫的时候关切地问了此事,随即太子又在皇帝面前提了一提,因而须臾之间六宫就都传遍了。
若是换成从前皇帝仍旧高举屠刀冲着文武功臣下手的时候,顾家前景也难说,自然谁都不肯太靠近。可如今储君已定,锦衣卫也废了,武宁侯顾长风跟着赵王远征辽东,分明稳若泰山,淄王虽摆明了和皇位无缘,可从前就因为好诗书,和还是魏王的太子走得颇近,一时间谁不乐意示好?
于是,哪怕不能像中宫千秋节似的命妇纷纷送礼朝贺,可打从二月里开始,寿辰还没到,就有人陆陆续续往长宁宫送寿礼。顾淑妃对此很有些不安,亲自在皇帝面前说此事不妥,可不想皇帝笑着开口说了一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思来想去,也只得想着事后再还礼回去。可谁想到了二月二十四,皇帝却吩咐她寿辰正日子在长宁宫开个小宴,请一请各宫嫔妃和在京城的王妃世子妃等,前一日则是请包括太夫人在内的顾家诸人入宫团聚,一时顾淑妃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终于能再见到老母亲,忧的是人言可畏,荣宠太过招人忌。
太夫人年纪大了,知道自己这样白苍苍的老人往宫里走,总不免惹人闲话,因而纵使过年也很少入宫。然而这一次皇帝金口玉言许下了这样的恩遇,她自然也不会拒绝,二十四日这一天一大早,她便和王夫人按品大妆之后,带着孙女外孙女们一块入了宫,只留着病重难起的胡夫人在家里。
顾淑妃早早请了皇帝的恩典。派了凳杌在北安门候着,等太夫人一行到了长宁宫,她却眼见白苍苍的老母亲在面前叩拜,一时只觉得悲从心来,突然离座而起将母亲搀扶了起来。
“娘……”
“大好的日子,娘娘怎么落下了泪来?”太夫人强忍着紧紧握住了长女的手,随即才笑道“你今天可是寿星翁呢。快坐下。让孩子们给你见礼。”
毕竟是后宫,顾镇顾铭这些顾家子弟自然不能露面,此时顾抒领头,顾家三位小姐和张琪章晗一块给顾淑妃磕头祝了寿,顾淑妃就急忙上前去一手一个把人一一扶了起来。才赐了座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夏雨便笑吟吟地进来禀报道:“娘娘。淄王殿下来了,还带了赵王世子来。”
他怎么又来了?
章晗只觉得陈善昭这家伙实在是阴魂不散。这是顾淑妃的家宴,好端端的他跑来做什么?然而。及至看见淄王陈榕和陈善昭先后进来,后者还亲自手上捧着一个匣子,多半是寿礼。她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下了头去。
陈榕向顾淑妃行过礼后,随即又客客气气地一一见过太夫人和王夫人,却是直呼外祖母二舅母,太夫人和王夫人自是连道不敢,至于几个姑娘家。他只是一颔,随即就笑着说道:“都不是外人,诸位姐姐妹妹就不用多礼了。”
说完这话,见陈善昭已经是笑容可掬地向顾淑妃祝寿,又献宝似的请顾淑妃打开匣子,他便没好气地说道:“母妃,你别和这家伙客气。他又不知道是从那个旧书肆里淘来的古画,肯定不值几个钱!上次的《太平广记》他借我的银子还没还呢,你收着且当利息!”
这话说得几个年轻姑娘尽皆莞尔,最知道这人做派的章晗更是忍不住盯着陈善昭,想听他有什么话说。果然,就只见面对这样的调侃,陈善昭却只是咳嗽了一声,随即便讪讪地说道:“这次不是从哪里淘澄来的古画,前一次实在是huā销太大,父王严令今后我的huā销都是按月支取,不许帐房多给,所以我已经是穷光蛋一个。这是皇爷爷之前赏赐的十幅画之一,这幅国色牡丹我觉得和淑妃娘娘甚是相配,就借huā献佛当成寿礼送过来了。”
见四座一下子鸦雀无声,人人都愣了,陈善昭赶紧补充道:“绝不是我敢将御赐的东西转送别人,是皇爷爷赏赐的时候特意提到的,放在库里也好,挂着供起来也好,送人也好,卖了换钱也好,全都随我。淑妃娘娘平日对我多有照应,我如今捉襟见肘送不出好东西,自然只有这御赐的东西最应景了。”
太夫人因为陈善昭敬献的那几幅画,就此断送了锦衣卫和滕青,这些时日不免一直思量这位出了名书呆子的赵王世子是不是面憨实精的人,然而,当今天听到这番话之后,又见顾淑妃忍俊不禁地笑纳之后当庭打开,她便若有所思地眉头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