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不能尽出!”段秀实骇然大喊,敌人尚有数千重骑兵未出,若自己中军出尽,仅凭几百亲兵怎能保护主帅。
李清脸一沉,他头也不回,只冷冷道:“拖下去,重打一百军棍!”
几名行刑手一拥而上,将段秀实反剪手臂推下,段秀实大吼一声道:“大将军让我上阵杀敌,胜过打五百军棍。”
“拖下去!”
黑压压的大食骑兵已经杀了上来,弓弩兵军使毕思琛率三千弓弩手骑手列阵而出,冷冰冰的箭芒指向敌军,在他们身后,最后的五千陌刀军排成铜墙铁壁,等待着与大食军精锐最猛烈的撞击。
“放!”强劲的箭如雨点般密集,铺天盖地扑向敌军、迅疾无比,弓箭与陌刀,这是唐军最锐利的两件武器,大食联军前几日死伤惨重,大部分便是被弓箭与陌刀所杀。
仰头射来的箭矢使一排排的大食骑兵人仰马翻,纷纷栽倒在地,但后面的骑兵依然来势迅猛,反而加快了速度,一百步、八十步,弓弩骑手刷地向两边一分,五千陌刀军一步一步踏上,他们个个身高臂长,全身上下披着重甲,丈许长的陌刀在他们手上寒光闪烁,冷漠的目光直盯着敌人的骑兵。
“轰!”地一声巨响,陌刀军与骑兵猛烈地撞在一起,李嗣业顶头而站,他大喝一声,扬手便是一刀,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迎面而来的骑兵竟被连人带马劈为两段,余锋未止,又将一匹马的前蹄斩断,战马悲鸣摔倒,马上的骑兵跌进唐军阵,立刻被乱刃分尸,五千陌刀军分为十队,在骑兵阵里横切竖割,他们仿佛一堵堵巨大的礁石阵,任凭大食军如波涛汹涌,任凭大食军不断地起凌厉地、风暴式的进攻,但礁石阵屹然不动,一次又一次地将疯狂的波浪拍成碎片,五千对一万,毫不逊色,甚至将所向无敌的大食骑兵杀得节节后退。惨烈的鏖战,暴烈到这种程度,以至于对阵双方的中间,堆积的死人死马竟垒成一道道新墙。
更让大食人头疼的还有外围的骑兵射手,他们只在百步外围转,不断地将密如雨点的穿甲劲箭射入敌群,大量地杀伤着大食骑兵。
大战在整个怛罗斯平原上全面铺开,分成三大块区域捉队撕杀,这是五天来最激烈的一场会战,胜负就将在此战中分出。
穆斯林目光阴冷,他并没有去看一万骑兵的鏖战,他锐利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唐军主帅所在的中军阵,他对方身边所有的军队都投入了战斗,这便是穆斯林所等待的战机,是他身边五千重骑兵没有派上战场的原因,擒贼先擒王,这是他一向奉行的作战铁律,正是这条铁律使他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忽然,穆斯林现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情况,近千名唐军竟拥着他们的主帅向怛罗斯城方向移动,远远地脱离了战场,天赐良机,穆斯林兴奋地大叫一声,亲自率领五千重骑兵向唐军的中军阵猛扑过去。
来自呼罗珊的五千重骑兵是阿拔斯最精锐的部队,他们浑身被用大马士革钢打造的铁甲包裹,不惧怕弓箭,不怕普通刀砍,他们曾是击溃伍麦叶王朝主力骑兵阵的功臣,甚至不需要武器,只用他们钢铁之躯,便可撞翻一切、踏碎一切。
此刻他们已逼近怛罗斯城,城上的守军在向他们呼唤,大食军的黑旗迎风招展,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到来,穆斯林心中异常兴奋,他不停地向城上做手势,命他们出击,包抄唐军主帅的后路。
很多时候,战争进程往往在戏剧性中逆转,城门轰隆隆打开了,但城内士兵并没有出来,反而让穆斯林看到了让他最难以置信的一幕,唐军主帅竟策马进了城内,轰地一声,城门重重地关上了,穆斯林目瞪口呆,他不停地抬头望着城上飘扬的大食军旗,以及来回跑动的大食士兵,难道是真主怒,将这世间的一切都颠倒过来了吗?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城头上忽然传来‘倥!倥!’地抛射之声,天空中随即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圆物,足有数百枚之多,大小如水缸,在空中划出的一道道青色的弧线,向他们头顶上飞来,这些圆物上面都在冒着剧烈青烟,近了,穆斯林看清楚了,那一只只圆型铁皮罐,不等铁罐落地,它们便在空中、在骑兵队里爆炸了,巨大的炸响声震耳欲聋,一声紧接一声在骑兵队里爆炸,一股一股赤红的火焰腾空而起,强烈的气浪将大片骑兵掀翻在地,千万枚蓝汪汪的铁片四散迸,它们穿透铁甲,射进战马和人的体内,这才是致命的一击,不多时,所有被铁片射中的人和马都痛苦倒地,很快便死去。
巨大的爆炸声回荡在广阔的怛罗斯平原上,魔鬼般火焰一阵阵腾空而起,穆斯林的心中被深深地震撼了,所有的大食军都惊呆了,原始黑火药所造成的伤害甚至不如弓箭,但是它对人心理上的震撼却是无以伦比,多少年后,当幸存的大食士兵谈到怛罗斯之战,都会不由自主地说起那件魔鬼明的武器,让他们后怕一生。
风仿佛也被惊呆了,就在这时,一片雪花悄然飘落,大如鹅绒,紧接着二片、三片,大雪茫茫落下,忽然,风象忽然醒悟过来,它鼓足了力气,从西北强劲刮来,气势极其猛烈,裹夹着暴雪,无情地摧残、蹂躏地面上的一切,霎时间,所有人的眼前都是雾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敌我,但大食军的重骑兵却在此刻遭到灭顶之灾,行动缓慢成了他们的致命弱点。
火药罐中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巨石呼啸而下,还有一根根铁翎飞弩横穿暴风雪,连大食军主帅阿布. 穆斯林也被一根飞弩齐根击断了右腿。
一次出人意料的伏击,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使大食军劣势尽现,当晚,大食军主帅阿布. 穆斯林便死在军营之中,此时军中粮草将磬,大食军在齐雅德的率领下开始连夜向南撤军,却遭到了唐军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追击,退到拓折城时,大食联军的退路终于被唐军切断。
也就在这时,昭武诸国生民众起义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军中,康国军率先投降了唐军,紧接着何国、史国、米国、东安国纷纷出城投降,大食联军在瞬间分崩离析。
天宝十年三月,马匹食尽的六千呼罗珊宗教本军出城向西突围,却遭到了唐军最后一次猛烈的攻击,大食军全军覆没,大将齐雅德在数百名亲兵的死命护卫下,泅过药杀河,逃回了大马士革,但不久便被阿拔斯以战争失败之罪而杀死。
大唐帝国与大食帝国的第一次剧烈碰撞,从天宝九年春天开始到天宝十年三月结束,历时整整一年,最后以大食帝国的惨败而告终,究其原因,除了本身战力不如唐军外,还有阿姆河与锡尔河两河流域的众多国家趁机起义,极大地削弱了大食军的后援。
这次战役也彻底改变了两国的战略格局,五个月后,阿拔斯派特使在唐军新设的大宛军镇与大唐全权代表、广平王李俶达成和解协议,重新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两国北段以乌浒河为界,南段吐火罗地区为大唐势力范围,而呼罗珊地区为大食势力范围。
与大唐的和解达成后,阿拔斯后顾之忧已解,他开始调头全力向拜占庭帝国进攻,而大唐重新在西域各国设立羁縻州,重新确立的宗主国的地位,并接受各国遣使朝贡。
天宝十年十月,李隆基封安西节度使李清为广陵县公、尚书左仆射,并荫其子为上骑都尉,赏钱五千万,绢一千匹,凡参战的安西诸军皆有升赏,同月,广平王李俶卸职返京,李隆基命右相李林甫遥领安西大都护,并命李清在次年一月回京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