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定的时候,最怕惊扰。
“湛然师父,请进。”屋内传来济空大师声音。
李慕禅皱了皱眉,听出他声音虚弱,有气无力,看来身体比昨天更差了。
他推门进去,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胸口一阵翻滚,几欲呕吐。
他脸色不变,缓步进入,济空大师正跏趺坐于床上,满脸恶疮,甚是可怖,目光却一派平和,静静看着李慕禅。
李慕禅转身关上门,到床前温声问道:“大师,可好些了?”
济空大师轻点头,缓缓道:“老衲好多了,……外面下雨了吧?”
“是,正下着小雨。”李慕禅点头。
济空大师露出一丝笑容:“湛然你听,房檐落水的声音,清脆,柔和,实乃至间至真至美之声!”
李慕禅颌:“天地万物,皆有妙趣,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人生,可笑世人偏偏视而不见。”
“是啊……”济空大师悠悠叹息一声,低声道:“人活一世,如花木枯荣,皆在轮回中。”
李慕禅见状,温声劝慰:“大师,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何须荧绕于心?”
“老衲活了六十载,一甲子光阴,已经足矣。”济空大师望着窗户,悠悠叹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李慕禅上前,推开了窗户。
一股清气扑面而来,仿佛钻入他周身毛孔,烦闷的胸口顿时一畅,冲去了呕意,空气中泛着淡淡水腥味,格外的好闻。
小雨淅沥不停,窗外如挂了一幅帘子,济空大师怔怔凝望着雨帘,笑容更盛:“湛然师父,老衲寿已尽矣,要走啦。”
李慕禅一怔,转身望去:“大师……”
济空大师摇摇头,微微含笑:“老衲修行半生,蹉跎无成,自得病以来,却境界大增,已能自如离去,……只因一桩心事未了,故恋栈于世。”
李慕禅道:“大师有何心事,若有差遣之处,但凭吩咐。”
济空大师微笑,叹道:“得遇湛然师父,可谓天意!”
自己一身恶疮,臭气熏人,躺在金阳城两天,无人理会,唯有这湛然不顾嫌恶,若没有一颗慈悲心,断难做到。
更难得的是,这湛然和尚佛法修为精深,不下于自己,如此人物,定是某位佛家大德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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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空大师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轻轻放到床上:“这本天人神照经,乃老衲无意间所得,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湛然师父你智慧过人,可参悟一二,未尝不能参破。”
李慕禅疑惑望去。
济空大师合什一礼,缓缓道:“老衲本是大雷音寺弟子,后因破戒被逐出寺,废去修为,唯一夙愿是骨灰能归于大雷音寺佛塔内,……还望湛然师父成全。”
李慕禅问:“大雷音寺?……在何处?”
济空大师微笑摇头,眼神不复平静,惆怅,懊恼,自豪,向往,狂热,一一闪现,仿佛面对佛祖显灵一般。
“大师……?”李慕禅觉得不妥。
“不可说,不可说……”济空大师摇头微笑,双眼蓦的大亮,仿佛两道闪电迸射,随即一片红光笼罩身体,灿然眩目。
李慕禅闭上眼,红光要刺穿眼帘般,眼前仍有一团红光闪烁,如一团火焰在欢快跳跃。
片刻后,红光缓缓退去,屋内恢复如常。
他慢慢睁开眼,云床上人影不见,唯有一串紫檀佛珠,几颗温润之物,龙眼大小,状如玛瑙,光华流转。
李慕禅叹息一声,摇摇头,没想到济空大师这般急着入灭。
这是他的舍利子,犹如常人的骨灰,六颗舍利子光华流转,看来济空大师的禅功不俗。
李慕禅未露惊讶奇异,这般情形,他在师父入灭时见过,禅功到达一定境界,皆是如此,若是再精深下去,到达下一个层次,可化为一道虹光,完全消失,无物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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