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无恨在北火镇上重重画了一个圈,看来是要有所行动,最近皇宫里盛传皇后失踪可能是被北燕掳去,她多少有些风闻,没料想到的是情归无恨竟是真的信了。
回到自己住的处所,许蝶衣便快速的写了一个纸条,拿在手里看了看,便对身边一个冷脸的侍女说道:“媚儿,你出宫一次,把这消息送出去,不要叫人发现了。”许蝶衣把写好的纸条放桌上,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和那纸条放在一起。
“遵命,王,王还有什么吩咐?媚儿可传出去。”媚儿恭敬的说道。伸手拿过那两样物事,小心的揣在怀里。
“本王也没什么事情了。问问那边,母帝可有什么话给本王。本王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许蝶衣面现出踌躇之色,本以为郑纱瑜不在,后宫空虚。便是她的机会,如今却是情形不容乐观,看来还要着紧下手才行。
等寻到那郑纱瑜,她这边尘埃落定,郑纱瑜也就无力回天了。
媚儿刚要出门,许蝶衣眼神一凝,顿时喝道:“站住。叫他们给本王查郑纱瑜的下落。”都说郑纱瑜是被北燕掳走,要是北燕之人下手,她没可能不知道。
媚儿走后,许蝶衣眼神一阵晦暗,真要找到郑纱瑜的消息,她是万万不会把郑纱瑜的消息告诉情归无恨,自掘坟墓的事情,她断然不会做。
“哎,这景色不错。”郑纱瑜走出请水寨,就进了党锢平原,只见周围风景迤逦,夕阳下,却是有种黄昏迟暮的苍凉之感,郑纱瑜暗暗叹道,这地方在两国交界,只怕是来日肯定会是一处战场。不禁有些遗憾的时候,耳边却是传来一个叫她大吃一惊的声音。
“是啊,景色不错,两日里,才走到这里,”那声音带着几分令郑纱瑜熟悉,在马车顶棚上响起。
“百炼阁的乞丐大叔,你的癖好还真是奇怪。奇怪啊,奇怪。”郑纱瑜朝上一探头,就看见一只脏兮兮的脚,破烂不堪的鞋子,就挂在脚趾上。
还兀自一晃一晃的。
“乞丐大叔?女娃娃,大叔我玉树临风,怎么会是乞丐大叔,这一身,不过是我随便穿戴的。我老人家,也不像是乞丐啊。”那声音在车顶上抱怨着。
初见时,就一个乞丐躺在黑店斜对过晒太阳,哪里也没看出不像是乞丐,那劳什子百炼阁,她还没打算要去。
“嘿嘿,是不像,我倒是真没看出来大叔的玉树临风,幸好没看出来,不然亮瞎小女子这双招子,以后怎么闯荡江湖?”
郑纱瑜从那脏脚丫上收回目光时,一道黑影一闪,她的旁边,就多了一个“玉树临风”的乞丐大叔,大叔手一张,一个纸包仍在郑纱瑜的手边。
一丝丝的香味飘荡了出来。郑纱瑜立刻就想到洪七公的最爱,忍不住好奇的说道:“叫花鸡?”
“哈哈,没想到小女娃娃还是真有见识,这叫花鸡做法简单,味道着实美味。老头子年迈了,也打不到猎物,你走后,我到那黑店偷了两只鸡,我吃了一只,给你留了一只。”
郑纱瑜心下一震,这纸包分明带着热气。她离开那黑客栈两天的距离。没想到这老头不仅追了上来,还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她。
百炼阁?这是乞丐自己说过的名称,从字面上看是个兵器阁,但是这个人说的冠冕堂皇,必定不会是简单。
“按理我该多谢你,可是无功不受禄,小女子怕是不能随便接受……”尤其是经历了黑店之后,郑纱瑜就是再大胆,也不由得心生警惕。
“无妨,只是老头觉得小女娃有趣,一个人独身行走,却是不带随从,身上也不带什么钱物,一人一马,倒是大胆。”乞丐翻着怪眼,大大咧咧的把郑纱瑜打量了一番,继而说道:“武艺一般般,脾气倒是不小。有些小聪明。老头子猜猜你的身份。”
他沉吟了一番,随即笑道,“老头倒是想起来女娃娃是谁了。”
“哦?”郑纱瑜不动神色,她这面具精巧无比,乞丐能看出她是女子之身,已经很是蹊跷了,现在居然说是能知晓她是什么人,这打死她也是不信的。
“哈哈,就知道你不信老头子,长圣国里,现在走失了一个女子,年纪倒是和女娃娃差不多。”老头从郑纱瑜的手里接过缰绳,似乎是完全没看见郑纱瑜已然惊愕的脸,乞丐笑了。
“前辈,明人面前不说瞎话。前辈猜的不错。”郑纱瑜真的想劈开老头子的真面目来看看,她现在这身份只有东侧其知晓,这个看着是个脏兮兮的乞丐却是一口道破。
心中顿时警钟大作,手慢慢的去摸袖子里的短匕。
老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那小刀子用来切鸡肉倒是正好。”
被面前之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郑纱瑜不好意思的说道:“正是想要用这刀子来。想要用手直接抓,又不妥,又想到前辈说已经吃过了,便犹豫了一下。”
老头也不道破。了然的笑笑,“我也就是一个闲散之人,看女娃娃一个人行走,便猜测下。长圣国里一团混乱,女娃娃从长圣来,却是如此悠哉,不由得不叫人多想。”
闲散之人?鬼才信,郑纱瑜暗暗的翻个白眼,语气带了几分恭敬,“前辈莫不是故意来寻小女子。就怕小女子路遇不测?”
“非也,老头要回去王都,年纪大了,却是不想自己行走,看见女娃娃的马车,就想混一途,”
老头此时的语气,郑纱瑜却是怔住,说是混马车,其实是一路护送吧,她何德何能?初见的时候。还利用老头试毒。
“如何使得?”郑纱瑜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自然不会是顾忌什么孤男寡女。这老头一身功夫神鬼莫测,却是浩气凛然。
脸上虽是带着玩世不恭的戏谑,却无半分邪佞。
前世今生,活了两世,她看人却是最准不过。
“如何使不得?晚上我就在这马车顶棚上打坐,你放心即可。”老头自顾自的说道。说完身形就要一跃,郑纱瑜眼疾手快,拉着他破烂的袍角,“前辈慢啊。我还没说完话呢。”她一个年轻力壮的晚上睡马车,叫老人家在马车上打坐。前世受的教育,尊老爱幼,她可没忘记。
“哎呀呀,衣衫都被你扯破了。”老头一声怪叫,他本身已经站起,刺啦一声。一片破布在郑纱瑜的手里,还在颤巍巍的抖动。
郑纱瑜尴尬的说道,“我赔你还不成么?”这么破的衣衫,路上随便捡拾一件,也比他身上穿的齐整些。随手把手里的破布扔掉,她的脸上却是个更为尴尬。
幸好古代人的衣袍都是长的,要是那人穿着短衣,只怕是方才她那一伸手,便是抓到他的裤子……
“这破衣烂衫,也不值当什么钱,不用赔了。”听见郑纱瑜似有话还要说,老头复又坐回车辕之上,“女娃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郑纱瑜不慌不忙的打开了纸包,撕扯下一个鸡腿,递给老头,“好肥的鸡,我可吃不完。”
老头也不客气,接过,就是一阵大嚼,“还是你有良心。”
“我这是借花献佛。”老头飞身用轻功追她两日,却是叫郑纱瑜不禁动容,她现在还是长圣皇后身份,要是长圣敌国知晓,只怕是麻烦不断,这老头分明是猜测到了她的身份,一路打着顺路的旗号,一路保护。
“那也是你有心。”老头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鸡腿,看看天色,本来就是夕阳余晖,二人一路说,日头已然完全斜坠不见,稀疏的几点星辰,一弯清月,越发清冷。
郑纱瑜从车厢里出来,把自己常盖的锦被铺好,把车厢铺的软和,“前辈,晚上你在马车里歇息吧,小女子晚上要吐纳吸收月亮精华,晚上是不睡的。”
“吸收月亮精华?那不是山野妖物才做的事情?”老头一翻怪眼,还想要说什么,知道是郑纱瑜好意,便说道:“老头这一身,土里爬,泥里滚的,只怕是污糟了你的被褥。”
郑纱瑜不在意的笑了起来:“都是些许外物,有什么打紧?”她在意的人都离开她了,些许外物,还在意有什么用处?
“都是外物,外物,老头竟然还没一个女娃娃看的清楚。”老头往车厢里侧身躺下,眼睛里的光彩却是神光奕奕。
“那是因为前辈您已经物我两忘,已经完全不在意了。”郑纱瑜说道。
盘腿坐在车辕上,开始吸收“月亮精华”这是瑜伽的一个简单姿势,无非是恢复体力。一晚上不睡觉,她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做过。
只是到了这个世界,她的身子便娇惯了,一个简单的瑜伽动作,她的身体就酸了起来,漫漫长夜,这才是开始。
老头在车厢里扯起了鼾声,郑纱瑜的心里蓦然有些酸楚,曾经一直以为此生之父只是不见了,谁知晓是生下她就已经离世。
母帝崩,只剩下姐弟几个,情归无恨霸道冷漠,伤人,她什么时候喜欢了他呢?难道是因为女人都喜欢记得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吗?
最是喜爱的无言,却是不在了,她前世被铁丝穿喉而死,这一世守在她身边的人,却是一个个离去。
终是没忍住,低声叹了一声,那鼾声便弛缓了一下。老头果然没睡着,郑纱瑜不禁失笑,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一个陌生女子担心。
她何德何能?能叫一个个生死相随?
哎……再次叹了一口气。这次却是无声无息。把马车上的帘子放下来。
她想跳那个山死回去,天却不随人愿。昏睡了几天却还是在宫里。还是在古代。忍不住拿出那短匕,在手里细细的看着,似是想起自己抱着无言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那般的不真实。
至今……至今,她仍是贪心的期望,那破败的残躯,不是她最爱的那人。那衣衫,那身份标识,一件件,一样样,都是不争的事实。
“查,北燕最近有没有从长圣带年轻女子回境。”一封封飞鸽传书从皇宫飞出。
情归无恨拍着桌子:“若是再无消息,就继续开战。”瑜儿没可能消失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她身边那些人,他一直都监视着。
那无言的行踪,根本就没隐藏,似是也猜到了郑纱瑜会去北燕,一路往北燕去。
丞相战战兢兢的点头。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旁边的内侍总管一个劲的抹汗,皇帝身上的冰冷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他面前只剩下一群噤若寒蝉的应声虫。
朝廷里说要开展的消息,后宫也能知道,北燕的贤王站在情归无恨的面前。看着一干朝廷官员,在讨论对北燕开战的事情,最为滑稽的事情却是,她这个北燕的贤王还在一边听着。
等内侍唱完退潮,情归无恨宛如冰雕一般的坐在龙椅之上,面上无波无谰,只有血红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
许蝶衣等官员散尽,这才说道:“皇上不是同意了休战三年么?”终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那地图上特别的标示,等情归无恨自己解释了,才是知晓其意,原来是下次要开战的。
暗暗在心里记下,脸上却是无半分不自然神色,仿佛情归无恨要攻打的北燕是和她无甚关系一般。
“同意,等朕打下北燕再说。”情归无恨的嘴角浮起残忍冷漠的笑来,不找到瑜儿,就要天下给她陪葬。没了瑜儿,有这皇位,又有什么意思?
他的心。完全的被她的消失带走了啊。
“什么?”情归无恨暴虐邪气的话语叫许蝶衣心惊,长圣要向北燕开战是迟早的事情,却是没想到情归无恨竟然会亲口在她面前说出。
掩住心惊,许蝶衣勉强的扬起笑脸,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发现即便是巧舌如簧,现在却是没有半分用武之地,谁也不曾料想到,一国之君竟然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要举国之力开战。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何等的幸福。有人对她如此的倾心。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却是灾祸。
昔日褒姒不就是成了亡国之红颜吗?
许蝶衣心里暗暗的升起了些希望,情归无恨费尽心力得到煞雪国,又灭了大昌国,不就是想要一统六国?
有此霸心之人,肯定是要成就霸业,她许蝶衣能成为他最好的臂助。
此番若是长圣当真和北燕开战,她必定办不好母帝交代的事情,回国后就拿不到母帝的承诺,若然是如此,那不如她便退而求其次,只要能争取做到长圣的皇后。
比她在北燕的结果还要好些。“何必装糊涂,朕心意已决。贤王那聪明,朕的意思,就不必说了吧?”情归无恨半晌才是冷声回答了一句。
“皇上圣明,停战对长圣和北燕只有无尽的好处。若是仓促开战,这其中的后果……”许蝶衣咽下半句话没说,情归无恨阴鹜冰冷的眸子只是貌似随意的看了她一眼,她的心都受控制的颤了几颤。
“朕才是长圣的皇帝,贤王如今的手倒是伸的长,怎么?是想谏言,还是想干涉我长圣内政?北燕女帝不过派你来联姻,朕似乎是没有给确切的回答。贤王与长圣,还是外人,关心朕的决议。哼哼……”
情归无恨冷哼几声。眸中红光闪动,自从知晓他自己的心意,瑜儿还从未曾像是现在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心沉浮不定,完全的失控。他还从未像是今时今日这般被一个女子牵绊了他全部的心思。
北燕女帝其心若昭,不过他也不惧,想要真心休战,把瑜儿还他就一切好说,否则一切免谈,区区一个贤王,还想用来休战?十个贤王也不上他的瑜儿。
情归无恨霍然站起身,把一脸惊愕的许蝶衣丢在身后,他突然的想起来,他和瑜儿亲热那么多次,他这个……
情归无恨此生最痛恨的事情,就是男子孕育子嗣,要是像是帝君和瑜儿来的那个世界一般,是女子孕育多好?
他的手不经意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想到可能会有自己和瑜儿的血脉,他的怨恨就不见了,甚至是怒气都少了许多。这细微的动作。快速而轻微,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情归无恨也不想看见许蝶衣这个女子,这女子和幼时已经全然不同,功利,暗藏心机。这些他都不喜,只有他的瑜儿不同。
想要回到寝宫,他自己一个人不想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锦衾。那来有瑜儿留下的气息,他每次靠近一分,心便痛一分,一分分的伤,痛到他完全不能呼吸。
脚步在寝宫的门前驻留,宫女都俯身跪在地上,他毅然转身去了书房,堆积如山的奏折和公务,能麻木他混沌的神经,叫他不那么的全心去想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