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民众被秦法约束数代后,已经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这是称王的良民。秦国兼有地利、人和这两种有利条件,东出函谷关以伐六国,就如同放出韩国的卢子犬去捕捉跛足的兔子那样容易,可以轻松成就霸业。然而自从夺取楚国江汉之地后,整整十多年,再无什么开疆拓土的成就,反而先败于阏与,再败于几,这全是因为穰侯魏冉不忠于秦国,使用了错误的政策!
范雎一口咬定,魏冉越过韩、魏去进攻齐国,纯粹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封地,对秦国本身却没有丝毫利益,出兵少就不能损伤齐国,出兵多反会损害秦国自己。
更严重的是,这是在重复当年齐闵王、孟尝君以齐军越过韩魏进攻楚国的事情,垂沙一战,杀楚军、斩楚将,开辟了千里之遥的领土,可是最后齐国连寸尺大小的土地也没得到,反倒是韩魏各自增加了半个郡的领土,实力大涨。
看似牢不可破的魏冉,就这样被范雎拉下台,灰溜溜地出关就封。
“贵极富溢,一夫开说,身折势夺……”望着出关的穰侯车队,函谷关守将王陵不免心有余悸,王稽作为新丞相的左膀右臂,却觉得这是魏冉罪有应得。
“若是尽忠于君,岂会如此?”他鄙夷地瞧了一眼车队的末尾,下了函谷关,登车继续他的旅程。
与穰侯当权时的外交政策不同,范雎为相后,秦的对外国策,将焕然一新。
三晋与秦相邻,未来十年,秦将主攻三晋,而与齐燕楚和善,如此一来,得寸,则秦之寸;得尺,亦秦之尺也。
这就是远交而近攻之策!
……
范雎认为,秦欲吞韩魏必先败赵国,欲败赵国,必先将其孤立,所以先就从对齐国的态度改变开始。
他在渭阳亭交待王稽说,月初刚听说赵国有质子入齐后,便立刻请秦王稷口述了一封私信,由范雎亲笔写成,送去齐国,此刻应该已入临淄,给齐王过目了。
“信中满是威胁。”范雎当时笑道:“大王声称若齐再助赵,秦兵指不定要从陶丘东出,再打一场濮上之战了。”
濮上之战乃是五十年前,秦齐一次直接冲突,齐宣王八年,齐、宋两国联合攻击魏国的煮枣,魏国向秦国求救,秦惠文王派大将樗里疾以秦、魏、韩三国联军攻击齐国,直到濮水,齐军大败,声子战死,匡章战败逃回。
那次大战给齐国很深的印象,秦王旧事重提,威胁意味十足。
“但在此信之外,还附有我的一封简信,却是极尽谦卑,说起当年入齐见齐王的往事,唏嘘不已,并陈述说秦国其实与齐国没有丝毫纠葛,全是赵国从中挑拨,故秦很愿意与齐和解!”
这样一来,一长一短两封信,秦王示之以强硬,范雎示之以柔软,软硬皆施下,齐国必生畏惧,恐怕就没那么坚定了。
抚着贴身存放的正式国书,王稽暗想道:“丞相真是妙计百出啊,前有以魏齐试探诸国,如今又将失势的穰侯也利用上了。魏冉压制了吾等大王的亲信干吏数十年,现在已如一条丧家老狗,逐他去陶丘,可以告诉齐国,秦国内对齐强硬的人,已然倒台了,如今是对齐友善的范雎当政,会尽力促使秦齐和解……”
一环扣一环,范雎的计策颇得兵法精髓,奇正结合,让人难以提防。
王稽不免喜滋滋地想道:“如今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我只要办成此事,朝中有丞相提携,就可以身居高位!”
不过他先要做的,是递交正式国书,说服齐王改变心意,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害,让齐国将那赵国质子长安君驱逐!
从咸阳到临淄,足有两千里之遥,哪怕王稽轻车简行,也还是走了一个月。
等到五月下旬他赶在穰侯前抵达秦国的东方领地陶丘时,先前围攻这里的齐军已经退了,王稽从陶丘守将那里得知,安平君田单,已经回到了临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