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分,船已经驶入了湖口。
白日里做贼一样地转移,到了船上,沈悦就被看管住了。傍晚太阳刚刚落下,船上的灯就全部熄灭了。驶到湖中心时,四周都陷入到了黑暗当中。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身子底下冷得侵骨。但是没有别的选择,这不是出来旅游,还想要一张席梦思。
夜半,波浪拍打船身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像是写不尽的思乡曲。
沈悦睡不着,一来担心前日做的小动作到底有没有效果,二来担心孩子的安全,三来,她对寻找宝藏一事心里没底,三件事一起涌上心头,根本无法安然入睡,于是干脆披上外套坐在窗前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偶尔抬头,看到天边挂着一轮圆月,但是月亮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内紫外红的彩色光环。远远望去像是起了一层面纱。
她听爷爷说过,这叫“毛月亮”。民间有传闻:毛月亮一出,菩萨都闭眼。因为月值大破,是老天爷回收“阳气”的日子,各种鬼啊怪啊的都会出来作祟……听闻的时候年纪尚幼,当时信了,后来好几年都害怕这种月亮。
直到后来进了新式学堂,学到了月盈月缺的自然原理,从此以后就不再害怕这一种毛月亮了。但是今天晚上,她又莫名害怕起来——
挑选的日子真不好呐。她叹了口气,想把凳子往床边挪一挪。但是这一挪不要紧,她无意间瞥到地板上有什么东西,定睛一看,一片猩红落入眼中。吓得她不禁叫了一声,但是再去看时,地上的异样的东西又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太累了,产生了错觉?她想。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她应了:“什么事?”
“林悦,你怎么还不睡?!”是潘的声音:“大半夜的叫什么鬼?!”
“没事,我现在要睡了。”她实在不想惹这个魔鬼,上床盖上被子。潘啐了一句,也识相地离开了。毕竟现在他们是潜入鄱阳湖,谁也不想惹事。但是沈悦一闭上眼,刚才那一抹猩红又窜入了脑海当中。她又睁开眼,扫了一眼四周。
一切正常,别多想,多休息。她对自己说。
这世界上最离奇的事情,她都见过,怕什么死人呢怕什么阴气呢——尽管她已经察觉这一带水域的气息有些不对——分明是花香鸟语的春天,但是一到夜晚,连一声蛙鸣都听不见。从风水上的角度考虑,只有死气沉沉的地方才会这样。
当然会死气沉沉——鬼才知道湖底的那一帮子脏东西,从古至今拉了多少垫背的。
一夜睡到天亮,外面阳光明媚。
早饭粗粗喝了一碗粥。然后潘就找她商量接下来的行进地点。因为小坂先生掌握着当年神户丸号沉船的第一手资料,根据日军后来的打捞手册,定位沉船的大体方位不算难。但是鄱阳湖的水域很大,而一艘沉船的位置相对于偌大的湖面来说实在太小,所以精确定位又是一个难题。目前,她知道船上的潜水员只有两名,他们也没有多少次机会下水摸查,一旦行进方位差之毫厘,宝藏就会失之交臂。
小坂把她的小命留到现在,也就是为了这时候用的。
之前,沈家的人已经跟小坂裕生说过:七十年一个循环,水流会把小船带到沉船的地点去。这一点她是认同的。但是之所以要等七十年,水流和方位的问题不是主要的借口,另一个不能明说的原因是:七十年一个循环,当年吞噬了船只的明代阴兵会再次浮出水面。如果不消灭这一股阴兵,即使下去一个军团,也会被阴气所消灭。
所以,七十年后回到当初沉船惨案发生的地点,平息怨气,才有可能安全下水摸宝藏。要不然,谁下水去都是一条死路。对此,小坂先生早就有了对策,只是没曾透露给她。不过现在她得好好问一问了:“四月十五日,假如我找到了地点,你们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潘抬起头看着她。
“小坂先生应该知道当初他祖父的船到底是怎么沉的。”
“不就是因为一群死人沉在湖底吗?魔鬼只是魔鬼而已。”潘显得很不屑一顾道:“到时候真的冒出什么东西来,先让他尝一尝子弹的滋味。”
沈悦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居然朝他笑了笑:“那你们到底准备了什么东西应对那群魔鬼?我可不想被一群亡灵军团拉去做水鬼。”
“亡灵军团?这个名称很有趣。”潘抬起头看着她,居然从她的眼中发现一丝害怕。这比较有趣:“林悦,有件事我想你该没忘记——你弄死的那个万常青盗掘过一个大连的佛教地宫,之后他就进贡给小坂先生几件比较有趣的东西。”
不说这茬,她还真的给忘了:“什么东西?”
“他家不是放着一座金子做的塔吗?那里面放的东西。”潘回答的言简意赅。
但她立即明白了——潘说的是阿育王塔,万常青当年盗掘了地宫,就是为了地宫里面的……如果是佛祖的舍利子,那么的确可以镇压邪气。不过她还真的是没想到——小坂裕生居然为了沉船宝藏,敢把佛祖舍利子这样的无价之宝都牺牲掉。
然而,她也能理解这样的行为——舍利子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小段人类遗骸,如果要委托中介公开拍卖,那么必须公开宝物的身份,并且去专业的单位进行排古董的认定工作。然而,任何行政单位都不会蠢到给佛祖的舍利子通过拍卖许可证——别忘了,这是佛教的圣物,就算是日本国内也有佛教势力。敢公然拍卖势必会引起佛教界的轩然大波。
事实上,小坂裕生拿着这舍利子根本赚不了钱。但是沉船宝藏不一样——那是许多许多的金银财宝。孰轻孰重,小坂裕生自然清楚。
“暴遣天物。”她摇了摇头,也为国之珍宝感到悲剧。
谈完了路线的问题,潘就卷起了地图:“明天晚上到老爷庙水域,夜间进行探路。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睡觉,免得到时候给我做事分神。”
“探路没问题,不过我提议先不要靠近那一段水域。”她已经感觉到湖底有一股阴气在逼近。
“婆婆妈妈。”潘扫了她一眼:“我们的时间很短,收起你那些退却的念头。”
她自然无法说得动他,只好先离开了船舱。经过甲板,她留意到有两个中国水手坐在船头咬耳朵,其中一个人问道:“昨晚你三更半夜的干啥敲我门?”
另一个人回答道:“敲你门干啥子?你屋子里面有好看的娘们?”
“嘿,你这人敢做不敢当?那昨晚去我房间敲门的是谁啊?”
“半夜风刮得屁大点事在这里计较!”另一个人不耐烦了。
一阵江风吹来,吹得人的思绪清醒了不少。沈悦打了个寒战,不知道为何,心底越发觉得不安起来,倒也说不清那一股不安来自何处。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于是走进了船舱开始睡觉——潘说得对,睡得好才能努力干活。
然而没睡多久,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声音。她披衣走到门边,听到隔着一层的甲板上面传来男人的嚷嚷声,是潘的:“什么?!哦,该死,你们撤回来!东西就不用管了……好的,大不了后天做完就是的了……”后面的话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