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太极宫偏殿
入夜。比起皇城之中它处的清冷和肃穆,位于太极宫右侧的偏殿之中,却是一派歌舞生平之景。
今夜宫中的这场宴会,与其说是皇室内部的家宴,不如说是专门为了帮适龄的皇子们物色妃子而举办,宴会中除了一些皇室成员外,所邀无一不是长安城中排的上号的千金小姐、才女佳人。
当场没有特定的选妃机制,像这样规模不大的宴会,几乎每年都要举行一两次,目的皆是为了帮皇室成员挑选婚配对象,此外,如有得陛下青眼的小姐,宴后不日便会得圣旨诏入宫内。
殿中正北的赤金漆祥纹龙头椅上坐着的,一身赭黄的是当今圣上,紧靠着他右侧所坐的,是一名三十余岁,姿容秀丽七分,端庄贵气足足十分的妇人,单看她鬓中坠下独一无二的繁复凤形钗环,便知其身份。
这位十三岁便嫁得当今圣上,现如今母仪天下。稳压后宫的长孙皇后,不仅是百官眼中的贤良之表,更是百姓心目中的仁德国母。
龙头椅左下方丈距,竖行两列席案所座,按年龄位分,依次是太子、楚王李宽、吴王李恪、魏王李泰、齐王李佑等诸位皇子和公主。
对面所坐,则是以宫中各个高位的妃子为中,三五案凑成一席,也有例外,像是长孙家的三姐妹,就独居一席。
殿中一角,宫廷乐师们敲弹着各种乐器。殿中空地上,数名样貌不俗的女子正虽着舒缓的乐声,挥动着手中长长的披帛翩翩起舞,
平日在宴会中话最多的杨妃,今日依旧是妙语连珠,活跃着宴中的气氛,她身周所作的千金小姐们,时不时抬头穿过殿中的舞女们,看向对面列座的皇子,而后相互交头盈笑低语。
长孙娴将视线从对面席位上收回,看了一眼挨自己坐着,正转身同后座的小姐说笑的长孙夕,脸上的笑容停滞,吸气时,又现那日棋艺比试她曾闻过的淡淡香味。
那天早上两姐妹并未同行,只在比试之后。长孙娴才嗅到长孙夕身上所剩无几的余香,当时只觉得似曾闻过,等她想起是在哪里闻过时,长孙夕身上的味道,又消失不见了。
今晚宴前,两姐妹同车入宫,她又闻到了那香气,才知不是自己鼻子出了毛病,一路上都想问她,只是碍于同在车上庶出的二妹,才没有出口。
“咦?三小姐是换了薰香吗?让我闻闻。”正同长孙夕说话的那位小姐,因两人靠近,闻到长孙夕身上的味道。
长孙娴侧目看去,满殿灯火之下,长孙夕白嫩的小脸上先是泛起些许浅红,而后大大方方地点头认道:
“是啊,前阵子总是休息不好,香衣阁的掌柜便帮我四处寻配有安神之效的薰香,还真让他们在洛阳的老字号寻着一种,前几日送到府上,我用炉器燃了。初闻便觉得十分喜爱,夜里也睡得稳了。”
那位小姐扯着长孙夕的衣袖又仔细闻了闻,赞道:“不艳不俗,清清淡淡的,真是好香料!哎,我最近也想要换薰香,只是找不到好的,不如你帮我同香衣阁的掌柜说下,下次寻着好的,便让与我吧。”
长孙夕正要答好,就听长孙娴有些埋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夕儿休息不好,怎么不同姐姐讲,既这薰香有安神之效,为何今日才用。”
长孙夕将衣袖从那位小姐手中轻拉而出,转身亲昵地抱着长孙娴的胳膊,道:
“小事而已,告诉大姐怕又扰到爹娘,爹爹公事繁忙,我不想他再为我烦心——这薰香我自得了,每晚都在用,可这香料奇怪的紧,不同寻常薰香能轻易染身,今晚我这件衣裳,可是薰了两日,才沾上点点的香气呢。”
说到这里,她面上有些郁郁,“恐怕这宴会一过,我身上这香气就没有了,只能回去用香炉燃着。”
长孙娴暗自皱眉。嘴上却道:“你这脑袋平日是挺聪明,怎么还有犯糊涂的时候,咱们府上有那么拮据么,将多件衣裳全天薰染,就不够你每日穿的,非要几日薰上一件?”
长孙夕摇了摇她的手臂,“我倒是想呢,大姐不知,香衣阁给我寻这香料极其难得,说是每月只有那么一点的供应,怎够我天天薰衣来着。”
两姐妹这边不掩其声的交谈,被临席停下笑语饮酒的杨妃听见,她挥手冲着长孙夕招了招,笑声道:
“什么好东西,夕儿过来,让本宫也见识见识。”
长孙夕乖巧地一应,待要起身,长孙娴却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待她用眼神询问时,表情微变,又将手松开,道:
“慢些,莫绊着。”
* * *
李泰穿过叠衣环香的舞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对面的女席后,一手持壶,一手掌杯,将鹤纹涂身的白玉杯中慢慢注入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