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遗玉在秘宅收拾东西。卢中植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今早的朝会,似乎昨夜的事情还没人在皇上耳边嚼舌根,只不过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
这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心里明白,指不定下午他正在家坐着喝茶时候,便会被听到消息的皇上叫去问话。
卢智趁着中午这么大会儿的功夫,到东都会去溜达了一圈,最后竟然还是晃回国子监,在甘味居用了点剩饭打了自己。
再说,房乔昨夜回府之后,在怀国公府生的事情,丽娘都一五一十地对他讲了,添油加醋不会太过分,可也是有的。
房乔自夜间知道卢氏母子入了卢家族谱之后,整个人从夜到昼,一张脸上都静的吓人,一句话都没再开口说过,只是侍候在房母床前,因着老妇从昨夜回府之后,便似被魇了着了一般,昏昏沉沉,嘴里不停地叨念着诸如“痣跑哪去了”这样的呓语。
说起来。昨日他错过国公府的那场好戏,全是因为有了穆长风和韩厉的行踪,被人引着在长安城里逛了大半天,结果却是空手而归。
房乔一夜未眠,丽娘在旁将他的疲态看在眼里,温言软语劝慰却只换得他摇头不语。她实是不好在这个时候乱出主意,为今之计,想要把卢氏母子要回来,也只有皇上那里一条路可走,但卢氏母子能不回来,正是她巴不得见着的,这一天一夜生的事,让她自见了那画像之后便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平稳下来。
房乔眼下的态度却让她摸不透,按说房母病着,他不去找事也是应该,可他却连半点被夺了血脉的愤怒都没表现出来,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想来想去,她也只想到一个让她心口绞痛的原因,这人,难道是舍不得?
强压下这念头,丽娘伸手接过侍女托盘上的粥品,递向坐在床边小凳的房乔:
“老爷,您就是吃不下饭,好歹也喝碗粥啊,这都快申时了。”
房乔伸手抹了一把脸。从床边站起来,总算是开口对她讲了句话:“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到书房去待会儿。”
说完便出了屋,丽娘急忙喊着下人追上去给他送披风。
半路上,阿虎迎面走了过来,跟上房乔未停的脚步,低声报着昨日夹在赵大人礼物中送来的请帖,是府内一名下人早上出门采买时候,收了人家一张五十两的贵票,动的手脚,不过究竟是谁做的,却是无可查证。
房乔一路快步回了书房,在桌子后面干坐了不大会儿功夫,便有人敲门入内,这来人低着个头,裹着一件不招眼的披风,进屋后露出来里面的衣裳,像是东都会店铺里活计的打扮。
“老爷,今日那位少爷中午到东都会去,在多间茶馆酒楼都坐了片刻,没同什么人接触过。那位小姐乘了马车在归义坊里绕了几圈便不见了,那车夫经验老道,应是去向谁人秘宅。您看,后面还用继续跟着吗?”
“继续跟着那少爷,切记,一旦他在外同人有了接触,速速来报......那小姐,暂且不用管了。”
“是。”
来人退出去后,书房又只剩房乔一人,他才重重地叹气一声,随后一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震得笔架上的一排毛笔来回晃荡。
知道了昨晚的事,房乔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被人晃点了,堵了房府的各种重要消息,又故意引他出府,又引房母去了卢家,导致两家再次于人前“决裂”。
记得在龙泉镇初见那日,他的确是有些慌不择路,可事后冷静下来,便隐隐有感,想要挽回妻儿是难上加难,他是不愿意强迫他们,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连半点后路都不留,直接改了祖宗!
若是他**不知此事也罢,可偏偏那穆长风在背后捣鬼,让她亲眼见着了卢氏,逼得他去请了人回来,不但没能借机拉进和那两个孩子的关系。反而被他警告了一番。
他知道自己这两个孩子,都是了得的,寻着他们这半个月来,他没少查了他们的事情来看,他那大儿子,孑然一身入了长安城,在国子监那种暗地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将一身锐气打磨的有棱有角,端的是让他惊诧。那小女儿,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在五院艺比之前毫不起眼,可实则是在高阳夜宴和魏王中秋宴上都大大地出过风头,丝绸铺子里一番巧言相对,竟然借着三公主的势,将他都逼得后退。
他亦是为人父者,面对这一双出色的儿女,就算他们不肯原谅自己当年所为,却也从没想过要放弃他们,可事到如今,却眼瞅着自己的妻儿入了别人家的族谱,如何会不难受。
可房卢两家如今决裂,已经是让人看了热闹,所以他现在只能等。等皇上亲自过问此事,也好过再闹出笑话来,让两家都被人瞧了好戏去。
* * *
卢智在甘味居用完饭,离下午上学还有足足半个时辰,他便拿着牌子上了藏书楼,在三层窗前的书架边坐下,顺手捞了本书看,打时间。
翻了几页,便突然回头,对着半开的窗子道:“卢耀,外头冷。你进来吧。”
足有人高的窗子“嘎吱”响了一声,一道人影竟然从这三楼上的窗子外面闪了进来,稳稳地落在楼内的地面上,又将窗子关上,走到卢智身边,背靠着书架站好,道:
“外面并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