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半扶着布兰妮上了车，而摄影师确认了她们没问题后，就没有再插手，只是在一边默默地拍摄了起来——观众爱看选手明争暗斗，但很多时候也爱脉脉温情的。

更何况，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海莉”的最大卖点除了百战百胜——虽然输了一局，但对观众来说跟着海莉一路赢这么多次也很爽了——就是冷静善良了。别看那么多人说讨厌善良，但那只是讨厌假惺惺的虚伪善良和能力不足拖累他人的无用善良，而像海莉这样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照顾到其他人，其实是非常刷大众好感度的——看海莉每次都比第二名高了至少一分的大众评分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里有矿泉水和纸巾。”车上，伊莉把自己包里的物品递给布兰妮，“布兰妮自己稍微冲洗一下，不要让纸巾残留沾在伤口上。面试结束后我们就去医院。”

“好！”布兰妮点点头，在伊莉刻意放缓开稳的车速中，自己小心地用沾湿的干净纸巾把伤口周围仔细清理干净。等创口流血停止后，才松了口气。

“对了，克里斯汀她们会怎么样？”布兰妮一边擦拭着伤口边的尘土，想到之前被导演吼过后，克里斯汀仿佛一蹶不振的样子，就忍不住小声和伊莉说道。

她倒不是圣母地觉得她的受伤和克里斯汀无关，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克里斯汀让她受伤是不争的事实。而在膝盖上的这个伤口，不但会影响她这次的面试，肯定也会影响她接下来的比赛。想到这里，布兰妮都忍不住咬牙了。

“我不知道。”伊莉一边看着马路边的标志找路，一边随口回答道，“我不是很喜欢她的行事风格，有点太不经大脑了。哪怕她是无意的，把你弄成这样，也……”伊莉摇了摇头。

“……”伊莉的话一下子说到布兰妮的心里了！布兰妮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想到在后座上跟拍她们的摄影师，不由地闭上了嘴。

“别担心，布兰妮。”伊莉也知道布兰妮在担心什么，“我们会赶得上所有面试的。设计师们一定会被你的端正态度感动的，我保证。”

如果是现实里，设计师看到上门的伤员模特，绝对会不耐地挥手把人赶出去，不能正常走台步、完成成品拍摄的模特对他们来说就是废物！

但这是真人秀，是面向大众的节目，布兰妮的这种态度是很能得到观众好感的，而考虑到这是在做节目，设计师们也一定会重新度量该如何对待布兰妮的！

“……嗯。”布兰妮看着女孩线条分明的侧脸，轻声答道。

金黄的光线透过挡风玻璃上方的小小遮阳板照到女孩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属于神明的光芒，映衬着女孩漂亮到不可思议的侧脸线条（布兰妮想到，评委们都几乎为女孩的侧脸着迷）和那笃定的表情，让她看上去就像那古代神话中战无不胜的胜利女神！

面对这样的同伴，布兰妮既情不自禁地想相信对方的话，却又担心自己完全无法和这个女孩匹敌……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达了她们的第四个面试所在地。

“到了。”伊莉停好车，拔了钥匙，下车走到布兰妮那边的车门边，打开车门，把对方半扶下来，“可以走吗？”

“可以。”布兰妮点点头，“对了，这里的停车费？”

“现在不是收费时间。”伊莉已经看过路边的标牌了，“我们直接进去就行。”

“好。”布兰妮有些惭愧——在她胡思乱想地时候，对方却把什么都办好了，连原本说好对方开车、她找路的事情，也被对方一手包揽了过去。即使知道这是对方对伤员的照顾，还是让布兰妮有些不自在——她伤得又不是眼睛，只是膝盖。但，对方这种体贴的态度又让她非常感动。总之，她的心情就是五味杂陈了。

两人走进那个工作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脸上犹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真的是小姑娘，这个创立了与自己同名品牌的小设计师塞西莉亚·卡西尼现在也不过十三岁而已。相比之下，整个节目里最年轻的布兰妮和维多利亚都十八岁了。

“你们好。”见到两个大女孩走了进来，塞西莉亚眼睛亮了亮，踩着不太稳的步子——她穿着一双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高的可怕的高跟鞋——向两人走过去，主动伸出了手，故作成熟地说道，“我是塞西莉亚·卡西尼。”

“我是布兰妮/海莉。”两人也伸出手，纷纷跟她握了握手。

“我看过你们在网络上投票的硬照。”塞西莉亚对两人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伊莉和布兰妮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言不由衷地说道——这么“年轻”的设计师，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难免不知道该如何打交道。

更何况，塞西莉亚本身也不过是孩子而已，从简单的问候中，两人很快判断出来——这个女孩并不是真的成熟，她只是在模仿身边的大人而已。至于她的时尚品牌，很大程度也是噱头而已，十二三岁的设计师在哪里听起来都很惊人不是吗？目前来看，塞西莉亚卖得最好的还是她设计的童装，在成衣上成就有限。

伊莉不太知道怎么和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打交道——她是烙上了中国时代印记的独生子女，唯一和姐妹有关的名词就是小姨家的表姐。

即使家里的情况再给她要个弟弟妹妹完全没影响，但一方面伊妈妈的年纪有些大，身体不是很好，生伊莉的时候已经是高龄妈妈了——所以伊莉也比表姐小很多。

另一方面，伊爸爸也对二胎不是很感冒——在伊爸爸看来，男孩女孩都一样，养的多也不如养的精，两人的工作都很忙，能陪小孩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照顾小时候的伊莉已经是靠保姆以及外婆不时地搭把手了。而如果有了更小的孩子，却不能好好陪伴她长大，那就是身为父母的不负责任了。

再加上伊莉的外公从政，伊妈妈在行为上违反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可能会给外公带来不太好的影响——在政治上再小心都不为过。

那个年代的计划生育政策非常严格，是后世的人无法想象的，如果是国企或政府员工，哪怕缴了二胎罚款，多半也保不住工作。更多的，还是连缴罚款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强行拉走去完成流产乃至引产手术。一些地方上，甚至将此作为指标。

即使那时伊爸爸已经事业有成，没有人敢那么对他的妻子，但考虑到伊莉外公的工作和夫妻俩的实际身体情况，他们也没有选择缴罚款或者钻空子去外国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到时被政敌攻讦，还不如从源头掐断。

于是伊莉就成为家里的唯一孩子了。

“基本上，我的设计风格是前卫而有趣的。”塞西莉亚对两人说道，“我觉得你们的外形很亮眼，也许会适合我的设计。”

“谢谢。”面对小女孩的夸奖，两人默默点头，努力把她当成自己的同龄人对待。

伊莉忍不住想到了美国高中的一部分女孩，那些成群结队、仿佛《绯闻女孩》真实版的女孩就是这么说话的——“基本上”“某种程度上”，说话前不加一个这样的副词做开头，或话语中不添加一些“流行词”或者听起来就“高大上”的词，就像无法继续对话一样。她们也许认为这很酷，很成熟，但一般人会听得很头痛。

伊莉在这个早熟的女孩上现了这个征兆。

而且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年龄段的女孩相处，一般家里有客人带着比她小的孩子来拜访，小孩也会被教导地非常乖巧懂事，她只要正常相处就可以了。小孩子其实是非常有眼色的，这是接近动物天性的本能，他们知道谁是该讨好的，谁是可以欺负的。

至于布兰妮，她倒有一个才识字的小妹妹，可惜和塞西莉亚妹妹的年龄也对不上。

“这是我们的简历，愿意看一下吗？”最后，两人还是决定走流程。

“当然。”塞西莉亚邀请两人在沙上坐下，然后这才现了布兰妮受伤的膝盖，“哦，你的膝盖怎么了？”她吃惊地小小掩了一下口——那看起来有点戏剧性的夸张。

“我不小心摔了一下。”布兰妮连忙解释道。

“那一定很疼。”塞西莉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上去有点可怕，不去医院吗？”

“不，还好。”布兰妮笑了笑，“我不想因为这个错过你的面试，这对我很重要。”

“谢谢。”布兰妮的小小恭维让塞西莉亚很开心，“让我好好看看你的介绍册吧。”

因为布兰妮的小奉承，两人的交谈气氛非常好。

“你是海莉是吗？”塞西莉亚看完布兰妮的介绍册后，走到伊莉身边问道。

“对。”伊莉笑了笑，把自己的简历递给她，“这里是我的硬照。”

“谢谢。”塞西莉亚礼貌地道了个谢，接过了介绍册，然后小小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僵尸主题的硬照。”伊莉努力将对方当做同龄人看待——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孩，就只能就事论事了，“我想表现出那种很犀利、很边缘的感觉，这也是当期的最佳硬照。”

“哦。”塞西莉亚点了点头——看得出，她对最佳硬照这种荣誉没什么反应。也是，她现在正在个人喜好非常鲜明的年龄，所谓的最佳硬照荣誉，她也许根本不在意。

在这点上，她比吉尼斯夫人还要直接——吉尼斯夫人毕竟是老练的大牌设计师，只是比起节目组的评价，她更专注于自己的看法，但她也不会彻底轻忽最佳硬照的分量。而塞西莉亚就只是个有个性的小女孩而已，她的待人处事还在非常懵懂的模仿阶段，并不圆融。

“这是什么？”塞西莉亚指着第六张问道。

“这是派对后的颓废女孩。”伊莉回答道——既然塞西莉亚不吃履历那套，她也就不在这方面废话了，“我想表现得是一个即使疲惫到极致，仍不忘化妆的派对女孩。”

“这张硬照让我很有感觉。”塞西莉亚点评道，

“谢谢。”伊莉客气地道谢——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年龄的女孩相处，谈什么会让她们感兴趣呢？哈利·波特？波西·杰克逊？不，这是小男孩的故事。那，芭比娃娃，小叮当，迪士尼？不，这个想要表现出成熟一面的女孩会恼羞成怒吧。

但，如果伊莉真的和她说起自己对时尚的观点，谈起时尚的展史——伊莉在天桥风云的准备期间上过帕森斯，后来又参加了天桥风云，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比较有信心，但这种话题这个小女孩接的上吗？万一她接不上，更生气了怎么办？还是不要弄巧成拙了。

“大体上，你们的硬照很出色。”塞西莉亚合起伊莉的硬照，交还给她，对两人说道，“不过，我还是要你们试过成衣之后才能做决定。”

“当然。”伊莉和布兰妮配合地点头，并很快拿到了塞西莉亚挑给她们的衣服。

这些衣服应该是特地准备好的。

伊莉注意到，这几件衣服和货架上其他成衣样品的风格很不一样——其他的多是有亮片、小短裙、小短裤、大蝴蝶结等女孩酷爱的元素，但她和布兰妮拿到的，却是很有年轻女孩范的简洁成衣。伊莉不会贸然地做什么判断，但这种差别，实在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考虑到这是节目组早就预约好的设计师，那么设计师方面提前做些“准备”，以便在镜头下展示自己的品牌成衣，也就不难理解了。特别是塞西莉亚这种，背后有一整个销售团队的“年轻”设计师，必定会准备更充分。

“我喜欢这条裙子。”伊莉拿到的是一身黑色连衣裙，短袖，过膝，胸口以上是灰色，胸口以下到裙摆都是黑色，看起来很优雅，优雅得不像塞西莉亚一贯的设计。

“真的吗？”塞西莉亚当然知道这些小模特回来讨好她，这是她的团队早就告诉过她的，不过她不能操之过急地表明态度，她要像大人一样沉稳、矜持。

“这有点像香奈儿的套裙，不是吗？”伊莉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合约机会，所以仍在为自己争去，“优雅，经典，永不过时，每个女性衣柜里都该有一条。”至于，伊莉的这番形容，是形容香奈儿的套裙，还是形容她身上的这身衣服，就看各人的看法了。

“我也很喜欢香奈儿。”伊莉的这种比较显然让塞西莉亚很高兴——谁会不高兴自己的品牌和香奈儿对比呢？除非它是另一个顶尖品牌。

“确实，她是一个有设计天赋的女性。”塞西莉亚这次主动开口了，“但是，她成年后才开创自己的事业，那有点太晚了。”她才不要和香奈儿一样，那么晚才开始呢。

“唔……”伊莉不可能附和塞西莉亚的这番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点评香奈儿？说出去会笑掉别人大牙的，所以她只是含糊地混了过去，决定放弃和这个女孩的进一步交谈。

阅历和品味不同，要融洽地交谈下去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伊莉能和这个小姑娘说，时代不同，事业的展情况也不同吗？塞西莉亚能理解吗？她会知道，什么是战争（由于二.战，香奈儿本人和一位军官隐居停业了一段时间），什么是投资（香奈儿的最初开店资金是来自与她交往的多位男士的资助），什么是商业营销（香奈儿最初是女帽店，后来才扩大），什么是品牌（开店四年后，香奈儿才建立了她的品牌）吗？

也许塞西莉亚在这方面也有她的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理解和伊莉的理解大概是截然不同的。香奈儿本人人品有瑕，曾为咖啡店的驻唱歌手（可可就是她那时的艺名），又先后成为一位工业家和一位军官的情人知己——说得直白点是情妇，甚至在成名后还染指过有妇之夫，但她在商业和时尚上的眼光是无与伦比的。伊莉尊重作为设计师的香奈儿，至于对她的风流韵事，伊莉就不予置评了。

如果这是私下的交谈没关系，伊莉尽可以顺着塞西莉亚的话，陪她数落那些知名设计师，大捧她一把，说她会成为比香奈儿还了不起的设计师。

但这是在镜头下，伊莉要为自己的话负责！她不能降低自己的格调，去追捧这个设计并不出众的女孩。这会动摇伊莉身上的hf标签，也会从根本上影响伊莉的人气！

“我也觉得你的设计非常出众。”布兰妮也开口了，“我简直想把这条裙子买回去了。”

“谢谢。”布兰妮的话让塞西莉亚非常受用，“事实上，我觉得你把这条裙子穿得很好。你们能走一走吗？再摆一些姿势给我看看？”

布兰妮和塞西莉亚交谈甚欢，相处十分愉快。

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塞西莉亚更是满意地看着布兰妮，不时地点着头。

毫无疑问，这一次，得到塞西莉亚青睐的，很明显是布兰妮。

现了这点后，布兰妮终于松了口气——连膝盖上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也显得不那么刺痛了。

“谢谢你们今天的面试。”塞西莉亚笑着对布兰妮以及她身边的女孩说道。

“谢谢。”两人也笑着向她道谢，然后告辞。

在她们走后，塞西莉亚也接受了采访。

“塞西莉亚，你觉得这两个模特怎么样？”副导演问。

“布兰妮和我的时尚观点很相似，她身上的活泼和轻松气质很讨人喜欢，而且，她的态度非常好，有专业精神，我会好好考虑她的。”塞西莉亚顿了顿，“至于海莉，我想她对时尚的理解和我有出入，我感觉得出来，她想配合我，但显然我们不适合。”

“好的，谢谢。”副导演对塞西莉亚点了点头。

这次的签约是真正的签约，获得合约的女孩们将在节目后为品牌拍摄宣传照。

虽然比不上代言人的地位，但对这些年轻的女孩来说，为这些有一定知名度的品牌做海报模特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工作了。

塞西莉亚和她身后的团队都没想到，他们的这次错过，会带来多少后悔莫及！

看着那些签下女孩的品牌，在节目结束后依然蹿升的热度，更让他们羡慕不已！

塞西莉亚出身恩西诺——洛杉矶富人区，是众多明星的宅邸所在，仅次于号称“世界上最尊贵住宅区”的比弗利山庄，j在搬到他的“永无乡”之前，就住在恩西诺——的富豪之家，不是这样的出身，也不能让她小小年纪就接触各种名流，成为有一定名气的小设计师，并组建她背后的团队。不然，即使一个小女孩拥有设计天赋，但时尚除了设计之外，还有采购、生产、营销等等环节，时尚品牌的建立绝不是一个不到10岁的小女孩可以完成的。

但是，即使有这样的出身，但随着“天才小设计师”的炒作光环渐渐退去，塞西莉亚的时尚品牌再无其他亮点，并渐渐陷入了展瓶颈——金钱是时尚圈的敲门砖，但不是通行证。

就像海蒂·克鲁姆、维多利亚·贝克汉姆这些时尚女强人一样，她们创建了自己的时尚品牌后，并不是就此放手不管了，而是自己亲自上阵，为其代言，用自己的知名度保持了品牌的知名度！

塞西莉亚和她背后的团队也迫切需要这样的曝光机会。

而他们这次选中的就是全美超模！

可惜的是，由于塞西莉亚的一念之差，他们错过了那个最光彩夺目的瑰宝，也失去了重打翻身仗的机会！否则，凭借那个女孩在未来的影响力，作为最初签下她的品牌之一，塞西莉亚·卡西尼绝对能再次引起关注！

就像吉赛尔·邦辰在曼昆的春季成衣秀上一举成名后，她先前的经历也全部被扒了出来！如果有哪个品牌能在那之前雇佣过她作为海报模特，那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就像手里拥有一支高歌猛进的潜力股一样！

当然，那时候的他们早已悔之晚矣。

而世上又哪来后悔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