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人之好我

程濛对于军事没有研究，张并说话她听不懂，见儿子态度坚决，无法劝说，只能怏怏离去。

都怪魏国公,要不是他夺走儿子,令自己母子分离，儿子也不会对自己如此冷淡，如此不听话。程濛恨恨想道。

程濛刚走，张铭来了。

“阿并,你祖父说，许你认祖归宗了！”张铭抑止不住兴奋喜悦,“只要你这次和阿慈一起出征，凯旋归来……”

看见张并脸色越来越阴沉,目光越来越锐利,张铭停顿一下,小心翼翼问道“阿并,你不高兴么？”

张并本是一腔怒火，见张铭这陪小心样子却不忍心发出来,又见张铭鬓边竟已有了不少白发，想起自己小时候他年轻英挺模样，心中有些酸楚。那时他一个月半个月才能回国公府一次，每次都只能匆匆忙忙见自己一面，说不上两句话就要走了，走时常红着眼圈。

“红谷一战，我带领三百名士兵，斩杀一千八百名鞑靼喀路部精锐，”张并狠狠心，看着张铭眼睛，静静说道“我豁出性命打这场胜仗，后来成了张慈功劳。”

张铭愧疚道“我知道，你祖父和二伯父都骂过阿慈了，你二伯父都气得要请家法了。阿慈，他也后悔，也知道错了。”

“我九死一生回了京城，先是知道我“阵亡”了，然后是你跟我说，魏国公让我自立门户。”张并语气依旧平静，“这三年我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你今日又来跟我说，让我再跟张慈一起出征，再为他做嫁衣，然后认回你张家。”

“不是，爹不是让你为他做嫁衣，只是，阿并，兄弟就要相互扶持……”张铭急急说道。

“张家生我养我一场，我拿性命博来战功回报，张家和我，两清了。”张并斩钉截铁说道，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张铭神情惊愕，正欲开口反对，张并一句话堵住了他：“难不成你想我一辈子为张家卖命？”

张铭嘴唇颤抖，“不想。”哪个做父亲，舍得总是牺牲自己亲生孩儿。

“可是阿并，你没个正经出身，终归是不好。”张铭依旧顾虑重重。没有家族庇护，只凭自己，太难了。

“英雄莫问出处。”张并淡淡道“大好男儿正该自己一刀一枪搏个出身，仗着祖荫算什么本事。”

“其实爹也想上阵杀敌，鞑靼欺我天朝无人，不将他们惩诫一番，难平民怨。”张铭对于边境局势，还是十分忧心。

“就算你现马上出发，等你到了宣府、宁夏，鞑靼人早已退兵了。”张并胸有成竹推断，“鞑靼连年征战，国力日疲，战争补给根本接不上，只要小胜一场抢些物资他们就会停战。”

面对张铭疑惑目光，张并微笑道“下一步，他们怕是会谴使来京，要求互市。”

鞑靼没有自己手工业和农业，除了牛羊肉什么都缺，不像天朝自然经济可以自给自足，鞑靼当然想拿牛羊马匹皮毛和明朝换丝绸铁器日用品，但是，天朝不同意互市。必需品自己制造不出来，也不能通过做生意换回来，怎么办呢，只有抢了。

天朝会不会任由鞑靼来抢？当然不会，于是双方打仗，就这么来来回回打了一百年。

这样战争，天朝疲惫，鞑靼也疲惫。

“其实这些仗可以不必打，打仗这件事情，打来打去苦还不是老百姓吗？”耳畔仿佛又听到如黄莺出谷一般娇嫩好听女孩声音，说着打仗这样严肃事情，张并眉宇间有了丝温柔神色。

送走张铭，张并独自夜风中站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换了夜行衣，出门而去。

城郊朱苑。一名中年粗豪汉子惬意坐院中乘凉，对身旁女儿责怪眼光视而不见。

“国难当头，你忍心不管不顾？”少女义正辞严。

“我俞声为国征战二十几年，我三个儿子，两个儿子战场上送了命。”原蓟辽总督俞声沉声道“结果呢？刚刚凯旋回京，就被下了大狱，若不是阮大帅仗义执言，险些送掉性命。”

少女想到战场上送命兄长，看着眼前狱中险些送命父亲，心酸起来。

俞声讽刺笑笑，“圣上不是宠信平阳侯吗？就让平阳侯为圣上靖边，不是很好？”皇帝耳根了软，听信平阳侯谗言，要置大将于死地；阮大帅力为辩白，后自己虽保住性命却被撤职；如今到了打硬仗时候又想起用，天下哪有这般便宜事情。

京西阮府。阮夫人心疼扶住丈夫，“刚刚好了些，又想下床，万一再加重了可如何是好？”

“我实是放心不下。”阮大猷已是五十多岁年纪，却依旧雄心不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身为军人不能报效国家，活着有何意思。”

“那也要先养好身体。”阮夫人坚定声音不容置疑，“你拖着病体去打仗，怕是没到宣府人就垮了，徒然挫伤三军锐气。”

阮大猷恨恨拍打自己，“这不中用身子，偏偏这紧急当口犯了旧疾。”

“大同有杜礼，宁夏有杜义，你就放心吧。”阮夫人安慰道。

“就是因为有他们，我才不放心。”阮大猷又急又怒，“这两只蠢猪，不知要连累死我天朝多少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