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院正大人是个面目慈祥的老者,看年纪与三老太爷差不多,不过鹤发童颜,虽然头发雪白,但面色红润,声音洪亮,看着十分有气度。
蕙如站在床边上,静静地等着诊脉的结果。
诊了左手又诊右手,过了半晌,院正大人才松开手指,捻着胡须笑着说:“不妨事、不妨事,世子只是多日沉睡,这乍一起来,有些体力不支。如今是累得睡着了。”
房里诸人都松了口气。
宣王对院正说:“多谢老大人精心调养,成器才能这么快醒过来。之后还要劳烦院正大人费心,再看看要如何增减方子。”
院正说:“世子体内余毒未尽,如若不能尽早查出毒源,只怕也难以驱得干净。不过他这么一醒,说明经脉还好,脑子也未受损伤,这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到底也是世子福厚。”说着他笑出声来,“他逼着老夫帮他下针,只为了能亲自去拜堂,世子对世子妃的一腔真情,连老夫也感动得很呐。”
蕙如在一旁听着,脸上微红,脸上却是露出略带羞涩的微笑。
院正看了这位年轻的世子妃一眼。世子突然晕倒,若换了一般的女子,早已要哭叫不止。她却能从容地派人去请大夫,并清晰地诉说世子之前的状况,举止镇定,安排周详,确有大家世族千金的涵养。且她看着世子的眼神里,满满俱是情意。如此看来,近日的传言倒不假,皇上果然看重这位宣王世子,还为他娶了这么一位佳妇。
宣王亲自陪着院正出外开方子,蕙如转身对着坐在一旁的大长公主和卢国公太夫人行礼道,“惊扰了祖母和外祖母,实在是蕙如的不是。”
大长公主长出了一口气,慈爱地看着她:“知道及时去请院正和王爷过来,没有惊惶失措乱了方寸,你做得不错。好在成器没有大碍,如此本宫也能略放心了。”
太夫人也点头说:“成器媳妇是好的,如今他这身体还虚,你要多多照应,平日多体贴着些。他既成了亲,身边有你看着,咱们也能多放心些。”
蕙如福了一福道:“外祖母说的是,妾身定当尽力服侍世子,以期世子能早日康复,好在祖母和外祖母膝下尽孝。”
这个外孙媳妇礼数周到,人也齐整。先前还因着云氏的事对她心怀介介的,如今看来……太夫人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如今沈氏已经嫁入宣王府,是成器的正室妻子,也是她的亲外孙媳妇,何况先前的确是云氏的不是。
太夫人看着蕙如的表情更显慈详。
“若是你这儿人手不足,我倒可以送些人过来帮忙。”
她也没有别的意思,本是想着给沈氏多派几个人手,让人服侍得更尽心一些。可没等到沈氏有什么表示,大长公主却冷笑起来。
“怎么,你们卢国公府里头还有嫁不出去的丫头,想来宣王府试试运气?”
这话说的如根尖刺,直扎到太夫人的心底,让她几欲吐血。
“大长公主,您这是何意?”
“何意?本宫的意思太夫人会不明白?”大长公主垂目看着自己手上蓄得尖尖的指甲,“蕙如这丫头认了本宫当祖母,本宫自当看顾着她。如今成器还躺着不能起身你就想往她房里塞人,这是想打宣王的脸面,还是想打本宫的?”
“我绝无此意!”太夫人气得站起身来,“连亲外祖母送几个服侍的丫头也不成吗?”
“既然都是‘外’祖母了,就别总想着打人家的主意,将手伸得太长。”大长公主也站起来,毫不相让,“你已经害了本宫孩子一回,本宫还能再让你去害了孙女不成?本宫今儿话就撂在这里,如今宣王世子已经成了亲,你若是再敢将手伸到他房里让我孙女儿不自在,本宫就有法子让你们全家都不自在!”
太夫人气得倒仰,原本不过是好心想着送几个人让世子妃使唤,结果到了大长公主嘴里,便完全变了味儿,成了她是想让人去爬成器的床。
“你你你……”太夫人颤着手指着大长公主,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活了这般大的岁数,自从老国公战死,谁见了她不礼让有三。就连皇上也从没给当着面给她脸子看。何况还是当着新娶的外孙媳妇的面前!
看着两位贵妇站在面前争吵,蕙如惊得目瞪口呆。
卢国公太夫人和福宁大长公主之间的恩怨她完全不晓得,更没想到二人会在她的新房里就这样剑拔弩张地吵起来。
一位是世子的外祖母,一位是她世子妃的祖母。
一位是一品诰命,国夫人,一位是大长公主,天家贵女。
她哪边也帮不得,哪边也不能不帮。
真是头疼!
偏李晟昏睡着,半点也指望不上,于是蕙如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她先上前拉着大长公主的胳膊,撒娇似地说:“祖母您先坐下,这天干物燥的别起了火气,蕙如让人给您换杯茶喝。”
然后又走到太夫人身前,扶着她回了自己的位子:“外祖母是好意,妾身知道。您这是疼爱世子呢,不过这房里的人瞧着也够了。原本服侍的丫鬟们都在,妾身又带来四个陪嫁的丫头,再进人来,这院子怕就转磨不开。而且方才院正大人也说了,世子需得静养,人多声杂的,怕也不妥当。不如这样,外祖母您先挑着人备着。若这儿人手不足,妾身就厚着脸皮来跟外祖母要人,您看这样可好?”
看世子妃目光盈盈,半含着哀求地看着她,卢国公太夫人压下了怒气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是就连皇上也敬重的亲姑姑。当年自己虽是无心,但的确有愧于她,就算现在她说话难听些,还能真地去与大长公主较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