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复兴宫素朴而简约,内外一致的风格不一样的是,英灵宫的内部装潢很矛盾。
有的地方显得粗犷大气,例如每个门廊上的粗糙雕刻,巨木制成的楼梯扶手,墙上专门制作成战利品的兽等,却又有许多地方雕琢得很精细巧妙,如某些特殊的精雕地砖,角落布满画作的的天花穹顶,奢侈的不灭灯灯座等等。
历史和时间的痕迹也不一,有些角落的墙砖用料和色泽看上去大概持续了好几百年,有些地方明显是几年内翻修过的。
要他说的话,英灵宫的内部就像层层叠叠的壁画一样,新生的刻痕堆砌在过往的印记上,历史和当下交织一片。
但泰尔斯完全无心欣赏这些。
他正在竭力调整自己的状态,思索着“国王-大公”这样一对埃克斯特独有的政治身份命题,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挑战。
虽然努恩七世已经通过尼寇莱和史莱斯提点了他,可一直以来的经历让泰尔斯相信:未知才是人生的主题,而意外也总是突然而至。
自己必须做好准备。
在迈尔克的示意下,星辰的第二王子越过目不斜视的白刃卫队们,穿过无数门廊,缓缓地走向一个看似是椭圆的环形石厅。
这里的采光似乎并不好,光线暗淡,但石厅里的六个铁架上架着熊熊燃烧的火盆,驱走寒冷的同时带来了一些摇摆不定的照明。
跟伦巴一样,又是火盆……埃克斯特的领主们这么喜欢火盆?
泰尔斯在心底里暗暗吐槽。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踏进石厅。
迈尔克没有跟进来,大门在穿越者的身后轰然关闭。
泰尔斯远远看见,一道形制古朴厚重的棕黑色长方桌,纵亘在石厅中央。
长桌的另一端,正对着泰尔斯的方向上,坐着一位白苍苍的老人。
他有约六七十岁的年纪,身着红黑相间的厚实袍子,箍着一道暗金色的头冠,头冠显得非常素朴,仅仅在额前的位置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
老人双手抵桌却垂不语,因为距离与光线的缘故,泰尔斯看不真切他的形貌。
但泰尔斯对他的身份已经心中有数。
泰尔斯走近了那张古朴的长桌。
老人的左右两边下,坐着五个形容不一,衣饰各异的男人,左侧两位,右侧三位。
要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从泰尔斯踏进石厅的一刻起,五个年纪不一的男人,都齐齐投来不友善甚至凶悍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七岁的男孩。
一位国王,五位大公。
泰尔斯站到了长桌前,随即蹙起眉头:埃克斯特人没有为他留下哪怕一个座位。
也没有要给他加座的意思。
不妙。
他轻轻咬牙。
泰尔斯被迫站在冰冷的石地上,面对六位埃克斯特最位高权重的领主,因为身高不够,还必须抬头仰视。
这让眼前的气氛变得对他很不利。
看来尊老爱幼不是这里的主题——好像回到了乞儿时代。
这么一想,穿越者在心底笑出声来。
缓解了不少紧张。
泰尔斯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自红坊街以来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让他得到了不少的历练,即使面对再险恶的局面,他也自信自己能在顷刻间冷静下来,寻找出路。
而且……
泰尔斯把目光投向眼前两侧的五人,但因为背光的缘故,五人的面容都隐藏在暗中,不甚明晰,唯有一双双眸子在火光间闪动,给来访者以巨大的压力。
而且那个联合查曼·伦巴大公以及瓦尔·亚伦德公爵,试图染指王位更替,两度刺杀王子,其中一次成功,乃至掀起两国前所未有之外交危机的罪魁祸……
险些酿出战争与冲突,带来灾难和死亡的罪魁祸……
也是自己落得今天这份田地的罪魁祸……
就在这五个人里……泰尔斯看着在黑暗中,五个影影绰绰的身形,暗中握拳。
而他唯一可能的,却并不如何友好的盟友。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桌子另一侧,最远端的那位老人。
是一个刚刚痛失爱子的至高统治者。
他不禁注意到,这个石厅的四周都挂着云中龙枪标记的布旗,唯有在那位老人的身后,是一个方形的巨大壁炉,而在壁炉上端的墙体,镶嵌着一面黑木制成的壁架。
壁架上是一把形状特异,材料不明的长枪。
与泰尔斯在闵迪思厅的书籍里,所见到的那些带护手与固定枪柄的古代骑士长枪不同,这把长枪虽然足足有两米长,但没有护手,通体等粗,只在枪身三分之二处的持握部分特意磨砂,枪身闪耀着偏银的金属色泽,枪头却是黝黑亮,装备着方锥形的开锋尖刃,看上去狰狞而锋利。
“戮魂枪。”
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在石厅里响起。
“那是耐卡茹曾经使用过的武器,也是沃尔顿的族徽,以及我们被称为龙枪家族的来由。”长桌另一侧的老人微微偏过头,火光跃动间,他在黑暗中露出面容。
那是一张刚毅却皱纹满布的脸孔,银白的色下的相貌,带着典型的北地人特征,眼眶深陷,鼻梁高耸,轮廓突出,独独挂在嘴角边的弧度,露出一丝冷然。
“它的锋利与危险,据闻只有星辰的裁决枪可堪比拟,枪下亡魂无数。”
“过去的数百年里,它屠戮、重创过许多名震一时的敌人——哪怕阴险如‘悼亡大公’,狠毒如‘人类屠杀者’悉拉·暗雷,强大如‘狼敌’凯拉,凶悍如夜翼君王,诡异如权之魔能师。”
泰尔斯微微皱眉。
泰尔斯突然想起卡斯兰对眼前这位老人的评价:
“他年轻的时候是位好国王,一个标准的沃尔顿彪形大汉。”
泰尔斯与老人对视着,他现对方有着一双青色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沃尔顿家族的遗传——反正泰尔斯自己就没有遗传凯瑟尔的天蓝色眸子……
泰尔斯突然一愣,他想起来柯雅王后对于他灰色眼睛的评价——那是源自他母亲的特征。
他的思绪回到眼前。
但泰尔斯随之产生了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多多少少察觉到,老人的那双青色眼眸里,此刻正投射出一种别样的感情。
那是沧桑与灰暗,悲痛与苦闷,仿佛一个在绝望中沉浸了多年的人。
危险而可怕。
“在今后的数百,数千年里,戮魂一如其名,”面容如铁的老人缓缓开口,汇聚成带着力度的句子:“必将屠戮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