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艾希达的话在继续:
“她们双双背叛彼此,都在暗中造出了能封印对方的秘密利器,并同时计划着要借助凡人之手,给对方——致命一击。”
“以在终结之战后,独享魔能的至高皇位。”
“但是……”
艾希达盯着窗外星空,没有说下去。
“但是她们幸存了。”泰尔斯喃喃道。
“双皇棋逢对手,她们识破了对方的阴谋算计,从足够威胁自己的武装下逃脱——而这才是她们远避世俗、隐藏幕后,不能被任何人找到的真正原因。”
泰尔斯越说越觉心惊:
“因为从那一刻起,她们就不再能肆无忌惮地行走世间了——双皇都掌握了封印魔能师的秘密,都带着对彼此最大的恶意,各自铸造出能封印彼此的武装,且将它们下给猎手,随着时间散落在各国各地……”
“就隐藏在那些,所谓‘无法封印魔法女皇’的传奇反魔武装里。”
泰尔斯呆怔在原地。
所有武装都能封印魔能师。
但却有少数几件,能封印魔法女皇。
艾希达抬起头,极不寻常地出快意的笑声:
“因此,她们恐惧,她们忌惮,她们警惕:在各国各地,世俗凡人们所拥有的那些传奇反魔武装里,恰恰有着那么几件她们不认识的特殊武装,仅出自死敌之手,却能够危及自己。”
魔能师笑声一收,目中杀意顿起。:
“那么,留给我们的问题就是——”
“哪一件?”泰尔斯猛地抬头。
“哪几件?”
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慌,他追问道:
“究竟哪些传奇反魔武装是被单独铸造的,又能封印哪一位魔法女皇?”
但艾希达的情绪冷淡下来,他摇了摇头。
“如我所言,所有传奇反魔武装的制作记录都被销毁了,我们不得而知。”
泰尔斯咬了咬牙。
那一瞬间,无数武器闪过他的心头:
无上剑,星辰之杖,冥夜黑棺,无上之盾,不动弓,旭日军刀,断魂之刃,戮魂之枪,时光之弩……
哪些是,哪些不是,哪些可能是……
“等等。”
泰尔斯想到了什么,他叹出一口气,面露失望:
“我们虽然不知道,但女皇们却未必:她们清楚哪些武装是自己制造的,哪些则肯定不是。”
“而且,七百年了,如果真有这样的武装,也肯定早被她们找到了,必然已被彻底封存乃至销毁,以清除威胁。”
可魔能师却有不同意见:
“她们做不到。”
泰尔斯蹙眉:
“为什么?”
艾希达好整似暇,惬意地欣赏着星湖堡的夜色:
“其一,对她们而言,彼此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其中一方,若想找到某件能克制自己的武装……”
泰尔斯明白过来,醒悟道:
“那另一方,就必然倾尽全力保护或藏匿它,甚至以此为饵,设计伏击。”
艾希达点点头:
“其二,她们跟我们一样。”
跟我们一样。
泰尔斯思维一转。
“我懂了。”
少年拍了拍手掌,恍然道:
“那些特殊的传奇反魔武装,如果真对她们有效,那双皇就无法触碰乃至接近它们——正如你不能接近永星城和复兴宫。”
“所以,她们若要处理这些武装,就必须依赖于其他人——在世俗里,那些非魔能师的人——以代其劳。”
魔能师点点头。
“所以,她们永远不会也不能出现在世人眼前,”艾希达目光聚焦,“却会在背地里,运用她们那无法可想的力量,伸出触手与爪牙,搅动世界的风云。”
在世俗里……搅动风云。
泰尔斯的思路越清晰。
“其三,”艾希达继续道,“假设已经完成了,现在,是我们寻找依据,验证它的时候了。”
下一秒,他看向泰尔斯,吐出一个词:
“大陆战争。”
泰尔斯目光一动:
“什么?”
艾希达恢复了那副优雅的样子:
“东陆与西陆,从终结历二世纪初到五世纪末,经历了整整四次大陆战争。”
“但是,为什么?”
大陆战争。
泰尔斯陷入沉思。
“两个大陆相隔遥远音讯难闻,除了少数国家,战争的利润只能堪堪抵过远征的成本。那么各国的君主与臣属,他们为何要跨洋开战?真的是为了霸权与利益?立场与政治?”
魔能师话锋一变,令人紧张:
“还是为了,某些不方便,或许更不能出手的,更可怕的存在?”
泰尔斯目光一动。
他想起了一段回忆。
那是七年前,在他出使埃克斯特,到达断龙要塞之前,在白雪皑皑的桦树林里。
血,血族,死亡,背叛……
某位女王的话回响在耳边:
【至于冥夜黑棺,也许很多势力都希望得到一件传奇反魔武装,但请放心,了解它价值与来历的人里,除了可怕的魔能师,绝对没人有胆量打冥夜黑棺的主意。】
念及此处,少年顿时一惊:该死。
“草了。”
泰尔斯深呼吸:
“你,你让我缓缓,这,这也太……”
艾希达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泰尔斯冷静下来,摇了摇头:
“不,证据还是不够,假设还是假设……”
“却值得豁出一切去验证。”魔能师淡淡道。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两人的眼神在烛光中相遇,一方深沉凝重,一方轻快淡然。
这一瞬间,仿佛泰尔斯才是循循善诱的老师,而艾希达是某个大胆冒进的学生。
几秒后。
“好吧,如果这是真的。”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由一位女皇打造,能封印另一位女皇的传奇反魔武装,但世人怎么一直不知道……”
说到这里,泰尔斯话语一顿。
艾希达的笑声传来:
“世人当然不知道。”
“因为她们不允许。”
泰尔斯死死盯着他。
“这就是最有趣的部分,两位女皇,矛与盾,二元对立,平衡制约……”
艾希达带着淡淡笑意:
“在识破对方的诡计之后,翻脸成仇的双皇虽然怒不可遏,对彼此恨之入骨,小心提防。”
“但为了各自的安全……”
魔能师的话语斩钉截铁,仿佛最锋利的刀刃,劈开一切侥幸:
“她们又必须维持最基本的默契:联手合作,将这个秘密彻底压下,永世封锁,不让世上的任何人,任何凡人,尤其是了解魔能师历史的凡人,以及掌控传奇反魔武装的猎手们,知晓那最可怕的真相……”
艾希达的语气变轻变淡,就像磨利的刀锋,越锋利轻薄:
“亦即,封印双皇的秘密武器,其实从终结之战后,就掌握在了他们手里。”
“人们要做的,只是知晓与相信,搜寻与验证。”
“从而打破自己心中,那不可质疑的信条。”
周围的烛火温暖如故。
天花板上却一片死寂。
唯有窗外,一片星光自黑暗中透出:有的在天上闪烁,有的在湖面荡漾。
几秒后,艾希达轻声道:
“泰尔斯,你问过我:是我们带来了血色之年吗?”
泰尔斯没有回答。
但他的脸色越凝重。
“但在那之前……”
艾希达冷笑道:
“你能想象,对双皇而言,这个秘密有多震撼,多疯狂,多可怕吗?”
以及……多振奋吗?
“我不知道谁带来了血色之年。”
魔能师盯着泰尔斯:
“但我敢肯定的是,这世上一旦有任何谣言或迹象出现,哪怕仅仅是略微暗示了这个可怕的秘密——少数传奇反魔武装是双皇的克星……”
泰尔斯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出于对安全的考量,对彼此的忌惮,站在顶峰的双皇也许不会直接现身出手……”
魔能师的话越可怕:
“但她们会暂时放下刻骨铭心的仇怨,豁出自己的一切,用尽所有的疯狂,动在世俗的一切力量,不惜代价地追溯源头、封锁消息、斩断传播,并确保任何已经知道秘密的人……”
艾希达眼神一厉:
“不复存在。”
泰尔斯微微一颤。
“即便白骨成堆,血流成河……”
“生灵涂炭。”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
【它也是血色之年里,璨星王室集体去往狱河的……】
白骨之牢里,瑞奇的嗓音重新响起:
【摆渡铃。】
“你能想象吗?”
魔能师目中的蓝光越清澈,语气却越狂热。
就像他第一次在棋牌室中见到泰尔斯。
“魔法女皇,她们是那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他轻声一笑,仿佛看透了什么。
“但因为彼此的敌意,她们落入了泥潭堕入了世俗,必须像我们一样,依赖于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我们在街头上拉开架势,她们在大陆间呼唤战争。”
艾希达语气一冷,恢复了淡然:
“两者,没有区别。”
听完了这些,泰尔斯呆呆地坐在书桌上。
失魂落魄。
“你知道吗,艾希达·萨克恩。”他缓缓开口,嗓音嘶哑。
仿佛打完了一场最艰难的战斗。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魔能师看向他。
“所谓的三灾同盟里,在吉萨和芙莱兰,在其他人绞尽脑汁,或提升力量,或寻求外物而不得的时候……”
泰尔斯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却通过收集信息,整理情报,拼凑碎片,细究逻辑,还原历史,寻找破绽,现了双皇可能的弱点——或者至少是蹊跷的疑点。”
艾希达面无表情,却微微点头。
“我们有过这方面的谈话。”
“魔法可不仅仅是窒息或者捏人球,乃至朝你扔椅子。”
“收集信息,过滤情报,对比真伪,寻找关键,联结节点,以到达最终的现……”
气之魔能师望着另一面墙上陈旧破败的书柜,话语机械,情绪不明:
“这也是魔法。”
“我们都在通往全知的路上,辨别前进的方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那么,知晓了这个,姑且说是疑点吧,”泰尔斯谨慎地道,“你要怎么做?”
艾希达摇了摇头。
“不是我。”
“而是你:你该怎么办?”
泰尔斯皱起眉头。
什么?
艾希达转过身。
这一刻的他,锋利得有如一把武器。
“欢迎来到反皇俱乐部,泰尔斯。”
魔能师淡淡道:
“因为从知晓秘密的这一刻起,你就正式成为了血棘与黑兰的死敌。”
泰尔斯一惊。
“因为它,传说中的魔法双皇不会再放过你,其间不存在任何缓冲与和解的可能。”
艾希达眯起眼睛:
“想想血色之年,孩子。”
“她们将与你……”
“不死不休。”
泰尔斯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操了。”少年喃喃道。
“如我所言,真相与秘密的负担……”
艾希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出这世上最优美动听的嗓音:
“是很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