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朝臣或跪地,或站立着的,都侧头看着殿门口这一幕。看着那邪先生给盛启行的大礼,然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在盛京围剿盛启,灰衣术士还听话的档口,朝臣们多数也在被围剿。而且灰衣术士在京都城的出现,在朝的许多人都是不曾亲眼所见。尤其是邪先生这等人物的出现,更是鲜为人知。
可是云菱却知道,邪先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此刻盛启的状态,已经不容许他再有什么动作。可邪先生的功夫,却是无底洞。至少对于此时的盛启,对于如今的云菱来说,真的就是没有办法战胜的对象。
邪先生,也是云菱计划里唯一的变数。她原本倚仗的是,一旦肃清了中宫,盛启的帝位稳固了。邪先生因为太祖皇帝的关系,必然不能将盛启如何。
而现在的形势虽基本达到了她预期的目标,但是娰太妃的出现,太后的嚣张都让她隐有不祥之感。云菱想着,下意识握紧盛启的手掌。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如果她也会武功,如果她也是一名强者,那么情况是不是就会改善很多。
盛启似察觉了云菱的紧张,他的身体明显往她所在的方向侧了侧,仍旧是那保护她的姿态。可是云菱却知道,此时此刻的盛启,其实是需要她保护的才对。但是即便这样,他还是潜意识的要保护她。
邪先生则在行礼之后不曾起身,仿佛很尊重的在等盛启话。可是他跪下的方位和姿势,真是阻挡盛启和云菱走出去的位置。
云菱眸光微动,盛启却比他干脆利落得多。他在看了邪先生一眼后,就侧了脚直接往一旁走过去。
“主上可走,此女却不能走。”邪先生起了身,虽未以身体拦住盛启,话音和潜藏的内劲却阻挡了盛启的前路。
“退下。”盛启的话只有两个字。
邪先生却躬身道:“主上承袭暗令,属下等理当听从您的吩咐。然老夫被唤醒,却皆因我大盛朝出现妖异之事。”
云菱听言水眸闪了闪,她一瞬间明白了邪先生的意思。可是这种明白,同时让她觉得内心有些害怕和彷徨。
不等盛启有话,邪先生的目光已经跳跃着诡异的火苗射向云菱,并以他平无波澜的音调道:“此女根本不是善类,她本是太子殿下的连理人。她该是历法上将来会出现的云德皇后,却因不满自身际遇,而以妖术扭转乾坤,带着先知般的能力重生。”
“哗——”一众人听言愕然,有小声的议论开始扩散。
没有人愿意相信邪先生的话,因为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而且如果邪术能施展到这等程度,那简直堪称神佛。那么这样的人简直太恐怖了,她完全能颠覆一个王朝!她绝对有这样的能力!
可是这样的事情由邪先生这同样诡异的存在道来,其可信度却水涨船高。而且若是云菱真的是按照邪先生所说,如此重生而来,那么此前很多想不通的,云菱为何能以十三岁而如此惊才艳艳就都明朗了。
其中最为相信的,莫过于盛京了。他的目光刹那间凝聚在云菱身上,原来她本是他的女人。原来她知道了他的一切,可是却背叛了他,还与他为敌。难怪她会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难怪她可以在太子府布局得如此精细。原来都是因为,她本就是他的枕边人。
“嗤——”云菱却笑了,她坦然道:“邪先生此话,可有证据?”
“如果您没有证据,那么是不是可以指着谁都能说其是妖孽?灰衣术士,本只能在接到暗令行动。但邪先生的行为,似乎已经脱开了这种束缚。也是呢,作为如此有能耐之人,被困在皇陵这么久了,心思是否还如从前那般效忠盛氏王朝呢?”云菱的问话,敲击着一众人的心。
“有道是人心易变,三百年的时间里,邪先生到底是否变了一颗忠心呢?”云菱不介意将话说得更直白。
“我之母亲齐素云,身怀大盛圣物。幼时菱儿听言,圣物里潜藏着一份大盛的绝顶机密,事关大盛的基业。”云菱也不走了,她就站在乾坤殿的门口讲故事。
“菱儿幼时不知其中含义,如今真正见识到了邪先生的能耐,明白母亲所言,指的必然就是传闻中守护盛氏江山的五位能人。那么我可否这样理解,邪先生您针对菱儿,是为了能在我身上寻找道圣物的踪迹,从而摆脱某些你不愿意维持的现状呢?”云菱青黛轻扬咄问。
邪先生听言眼眸中的火窜了窜,也不知是因被说中了心事,还是因料想不到云菱会这么掐话。
太后听言眉头却蹙了蹙,大盛朝有圣物,并且在齐素云身上之事,本只是少数人知道的存在。可如今云菱这么道来,可不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了么?
太后不明白云菱为什么要这么做,有道是财不外露不是么?何况圣物这种关键的东西,被人知道后她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
可太后不明白的事情,娰太妃却看透了。她知道云菱就是要这种效果,而当天下人全都知道后,某些暗中的动作,却没有此前那么方便做。因为暗中的人太多,反而形成一种对于云菱来说极好的保护。毕竟人多肯定泄露踪迹的机会更多,而且这些人还可以先内斗一番。
“你若不是妖孽,如何能掌控住我儿?你若不是妖孽,我儿见我如何爱答不理,任由你造次于哀家跟前?”娰太妃一路走向殿门。
“邪先生若非有证据,如何会道出这等等于乱民心的话语。”娰太妃缓缓而道,神态里没有半点此前被云菱顶撞的怒意。
娰太妃的申请高远,让云菱只觉得眼前此女,十分让人捉摸不透,与方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天下皆知哀家在明山诵经十载,却不知哀家这十年里,只诵读一种经文。那便是太祖皇帝自西域引来的——般若大经。”娰太妃话落,章台、云锡、齐向天等少数人面色都变了变。
般若大经,由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时所得。据闻很难诵读,必要有非人的毅力和坚持,以持之以恒之心,历常人无法想象的枯燥方可得其真谛。而常年诵读般若大经者,本身有极强的念力和正力,可僻除一切邪恶。
“任何邪术,在般若大经之下,必然失去成效。”娰太妃盯着云菱,黑眸里那一层精光褪去,余留一种深黑到极致的混沌。这种混沌,让人觉得脊背生寒。
云菱才知道,此时的娰太妃,才是真正的她。这样的娰太妃,根本不是太后能够驾驭的,那么她之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盛启捏着云菱的小手,在他们的前面有邪先生,在他们的后面则有娰太妃。这几乎就是一个困局,也是太后之所以淡然嚣张的倚仗。
娰太妃和太后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邪先生的出现。由后者来困住两人,由娰太妃来逼云菱,而结局就是可以将盛启击垮!
此时此刻,章台等人不再说话。云锡和齐向天也没有再站出来,因为他们都觉得再相见后的云菱,跟从前完全是两样。尤其是云锡,只觉得很多时候,看见云菱都觉得自己的气势要矮上一截。
“怎么,觉得本王身重剧毒,功力全无,就可堂而皇之的欺负本王的人了?”盛启话音冷厉而出。
“主上息怒,属下只是怕您被邪术蒙蔽。”邪先生躬身拜道。
“你恐怕忘了,我盛氏天生有僻除邪术的血脉传承。”盛启搂住云菱的腰身,说话间嘲讽的看向娰太妃:“您自己恐怕忘了,在本王的身上,天生带有一个字。这个字是什么字,为何会消失你心知肚明。”
娰太妃的眸刹那间碎了出黑色的光,其内的惊骇如巨浪翻卷。云菱想,她大概是完全没想到盛启会说出这番话。
“退下!”盛启说完,目光扫向邪先生,其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霸气!
邪先生的目光停留在云菱的身上,他似乎还不打算退。可这时候盛启却松开云菱的手,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时走近邪先生,随后冷笑的要展开左手手掌。
“别——你走,我不诵经!”娰太妃却将眼神射向盛启,她没有开口,但是盛启听得明白。
盛启收回了左手,将右手伸回云菱跟前。后者伸手握住,心尖却凝聚了万千的疑惑。但盛启没有给她停留的时间,他拉着她走出了乾坤殿。
但是盛启在走之前,却狂傲霸气道:“礼部选好时日,一月后大盛要换新帝。”
“恭送厉王——”齐向天这回的反应比云锡快了,那些早已归属盛启的朝臣,齐齐跪地恭送盛启。
太后的面色刹那间惨白,她知道盛启虽然走了,但是因为娰太妃和邪先生的相继败下阵来,已经无人可帮她了。
皇帝再是支撑不住的剧咳,他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他这皇帝位是保不住了。一切都完了,全部都没有了。
盛京却站起了身,目光凝聚在云菱那娇小的背影里。他很清楚今日一切,他败得一塌涂地。但是他知道自己收获了一点,那就是对手强大的根源找到了。可是他不知道,云菱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这又是后话。
但无论乾坤殿众人此时的心思是什么,云菱此刻已经无暇去顾及。因为盛启在走出乾坤殿后,他的脚步就越来越快。甚至云菱自己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去。可是她没有喊,她坚持就这样跟着盛启的步伐。
一直到车架边,墨夜打开车厢门让两人进去。云菱才要喘气,却被盛启抱起钻进了马车里。随后盛启下令:“快走!回厉王府!”
“是!”墨夜听得出事态危急,他即刻上车架策马出宫。
云菱则在盛启下达命令之后,伸手抱住他的头,摸到他正在渗出的冷汗!
“盛启,你怎么了?”云菱看见盛启的满色青灰下来,那种青灰里,有可怕的生命衰败迹象!那是她从前在医院里,看到人之将死的脸色!
“盛启,不要——不要吓我——”云菱的泪珠那一瞬间都飙出来了。她急促的抚摸着盛启的脸,试图将他的面色戳红润。
盛启虚弱的喘着气,他伸手握住云菱的小脸:“回王府,不要让我母妃见到我,无论我的情况如何,都不要被她看见。”
“好!我怎么帮你,你别出事好吗?”云菱紧握着盛启的手掌吸着气认真道,她的目光里有前所未有的坚定:“盛启,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所以不要出事,仅仅是为我也不要出事。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一直支持我帮助我。盛启,我需要你!”
“菱儿——”盛启的手指甲颜色都灰白了,他捏着云菱的脸。
云菱低下头,一口咬住盛启青灰的唇。她抱紧盛启的肩膀,她以最热烈的方式,表达她此刻的心意。
“我知道,你身上有非同寻常的存在,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要你活着!”云菱一吻完,小手紧握着盛启的手掌,定定说道。
盛启喘着气,看着眼前近在咫尺,方才就在他唇上的娇嫩菱唇。看着菱唇主人的眼眸里,那清楚干净的关切牵挂。他看到那两汪春水里,有他不曾见过的柔软,那种柔软非是寻常的软玉温香,而是一种柔韧的缠绵。
“拔出我的剑。”盛启虚弱道。
云菱听言立即照办,她看见此时的青剑十分暗淡,如同它的主人般暗无生机。
“用圣物,控制我。”盛启想到的,唯一能控制住他此刻身体衰败的办法,就是以圣物之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