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尽管叶钧耀也知道,女儿一片苦心是为了磨砺小胖墩儿子,可让他真的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他紧闭双眼竖起耳朵,却依旧知道叶小胖坐在床头,依旧知道这个胖儿子在那悔恨交加地自责平日不用功。想到自己这场病竟然还能变出价值来,他甚至只觉得连脚趾头那疼痛难忍的感觉都轻了很多。
奈何躺得久了,还不能动弹,他浑身肌肉酸痛,最后不能不以连声咳嗽装作醒了过来。顷刻之间,就只见叶小胖手忙脚乱过来服侍,金宝和秋枫也围着自己团团转,可是,眼下看着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北,叶大县尊第一次觉得,被人当成重病号对待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他动作稍微大一点,又或者想要坐起来,叶小胖就紧赶着上前拦阻劝说,眼睛还湿润润的,他不得不听从又躺倒下去。而送来的饮食全都是清粥里头飘着几根菜叶子,对生性爱吃的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最让他无语的是,先是咳嗽,紧跟着鼻子痒痒突如其来打了十几个喷嚏。
这下子,叶小胖慌了神,立刻死活@,把大夫拖了过来,紧跟着的医嘱险些没让他哀嚎。因为大夫说,竟然让他禁食两顿!
“爹,既然生病就要听大夫的,可不能像小孩子那样使性子耍脾气,你忘记曾经怎么教育弟弟的?”叶明月跟着大夫一块进来,少不得在父亲耳边多提醒了两句。见原本似乎想要暴跳的父亲立刻蔫了。她心中暗笑。这才一本正经地给叶钧耀掖好了袷纱被,旋即低声说道,“汪小相公已经从府衙把犯事的乡民都要回来了,他代表松明山汪氏给歙县很多大户人家都送去了帖子,他说,这桩案子是一个契机,让别人的目光从夏税丝绢转移出来的契机。”
叶钧耀顿时忘记了躺着的烦恼,也顾不上一下子变得太乖巧懂事的胖墩儿子。攒眉苦思了起来。
“而且,汪小相公在那帮犯事的乡民前,又说是你说的,农为国之本,断然不能让农人流血流汗又流泪。因为是大庭广众之下撂的话,所以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各方人士那儿疯传了。”说完这话,叶明月就只见父亲一瞬间又惊又喜,紧跟着眉飞色舞飘飘然,她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就连一旁的小北也忍不住暗自嘀咕。汪小相公那是给你脸上贴金,老爷你还当真了!
而秋枫瞧见叶县尊那丰富的表情。他终于忍不住生出了一丁点疑窦。真要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叶县尊还有兴致去关心外头生的事?金宝却忍不住会心一笑。仿佛看到了汪孚林当初辞令无双把人驳得满头包的情景。
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小北赶紧跑过去打开了门,见外头站着的是李师爷,她见其他人都抽不出空,就悄然闪出了门去。
这位行将先回乡到官府取保,然后去京城考进士的门馆先生轻咳一声,随即低声说道:“汪贤弟刚刚来过,见了我之后就走了。他说,金宝和秋枫不妨留在这里暂住。”
李师爷也不管小北能不能听懂汪孚林的言下之意,只是顿了一顿,就继续说道:“横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县尊这一病,我也教不了什么,所以我打算去给方县丞打个下手,免得他回头一个行错差池,误了大事。”
尽管挂着个师爷的名头,但李师爷只是教书,这还是第一次履行通俗意义上师爷的职权,而且此刻说话时风度翩翩,淡定自若,小北对比汪孚林的可恶,只觉得读书人就应该是这样儒雅温文,忍不住握紧拳头说道:“李师爷你实在是太仗义了,回头我一定禀告老爷和小姐!你是举人,考试既然厉害,其他一定比那家伙强,这次一定要让大家看看你的厉害!”
直到李师爷辞出来,到方县丞的官廨去拜见这位如今再次署理县令的幸运县丞,都在思量小北那番气鼓鼓的话。他当然知道叶明月不是那等一心寻寻觅觅金龟婿的闺阁千金,而有其主必有其仆,比其从前他家里母亲身边那两个侍婢成天就喜欢在他面前乱晃,小北分明情窦未开,对他直来直去。刚刚那番话,分明显示出她和汪孚林有什么过节。可到底是什么过节呢?
当真正开始面对面和方县丞沟通的时候,他就没工夫再去想别的了。他赫然现,方县丞的案头上用镇纸压着一份拜帖。以他绝佳的眼力,依稀能够看到上头落款写着汪氏尚宣。
于是,他没有按照之前对小北说的那样,立刻给方县丞出谋划策,而是假作与其探讨国子监制度人物,趁着坐监期间根本就没用心读书的方县丞汗如雨下之际,他突然抽了个空子站起身,将那拜帖拿在了手里,笑着瞄一眼就又丢下了。仅仅是这一个动作,他就看到方县丞头上的汗流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