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官员比不上从前勤勉,调考已经多年没有实行了,大宗师等闲就是坐镇芜湖,考核一下被徽宁池太道各府县推举上来的顶尖生员算完。然而,继前一任督学南直隶,赫赫有名的耿定向亲自下徽州之后,如今这位提学大宗师谢廷杰,短时间之内也已经第三次莅临徽州府了。
于是,这位大宗师的命令得到了严格的贯彻,可尽管如此,徽州多山,虽说府衙一面紧急派出了差役前往各县县学送信,通知生员尽快上来参加岁考,可等到整整千多名生员云集省城,那也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在此期间,征用民夫临时搭建考棚,调用府衙以及县衙各处差役巡逻维持秩序,临时安排住所,别说叶钧耀,就连徽州知府段朝宗也忙了个脚不沾地。好在谢廷杰吩咐考棚不用加顶,工作量这才少了许多。
虽说只是一千多人,可谁都不希望再生江西那样的惨剧,那不但事关人命,还关乎自己的前程!
开考这一天,总算天公还算作美,恰是个秋高气爽的大晴天。按照谢廷杰的要求,六县生员分成两拨,一拨在府学考,一拨在歙县学宫考。这两处学宫中所有的空地∨,上,现如今都拔地而起,建了一堆考棚,虽说只是简陋的木板房,但因为间隔比贡院的大得多,算是勉强杜绝了生员交头接耳的风险。至于桌椅,则是相比贡院的简陋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张架在砖头上的木板算是桌子,一张条凳则是给考生坐的。
至少当汪孚林看到那环境时。他就忍不住嘴角直抽搐。他这还是在歙县学宫参加考试。因为叶县尊和冯师爷全都是靠山。所以给安排了一间号称最好的考棚,可仍旧是如此简陋光景。他甚至怀疑自己一天坐下来,腰是不是会断,腿是不是会麻!奈何接受了这么多天的强化训练,这次的岁考逃也逃不掉,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坐了下来。
而在他对面的另一间考棚里,程乃轩正同样百无聊赖坐在那,虽说知道汪孚林就在背后。可这考棚开口都朝着一个方向,压根看不到人,他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县试府试道试和汪孚林隔壁的“美好”回忆。
在谢廷杰让段朝宗和叶钧耀商量分别监考事宜后,得到的答复是段朝宗亲自巡场歙县学宫,而叶钧耀则是巡场徽州府学。对于这样的回避安排,谢廷杰还算满意。在收到那样一封信后,他可称得上是风声鹤唳,毕竟他这个过境强龙总共人手不过十多个,出了那样一档子事,如今甚至不知道谁可靠谁不可靠。如果州县主司也和那些地头蛇沆瀣一气,孤立无援的他就算用出一招狠手。也未必能够平安度过这次岁考。
因为今天要考整整一天的关系,所以这会儿提学大宗师谢廷杰并未露面,代替他来亲自颁考题的,恰是徽州知府段朝宗。当祭祀过先师牌位,他亲手将那个盖了印章严严实实封口的考袋给拆了封,继而从中取出了一张纸。须臾,足足四道考题便经由县学教谕冯师爷和两个训导之口,传遍了各处考棚。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这是四书题。
“大则如威,小则如愧。”这是五经题。
“正己以格物。”这是论。
“吴起、范仲淹、王安石人品优劣如何?”这是策问。
可以说,当考题传达下来的时候,傻了眼白了脸的人占了一大半。要知道,这是岁考,不是乡试。乡试每场三天,一共三场九天。题量堪称恐怖,第一场三道四书题,四道本经题;第二场论一道,判五条,还有一道关于诏、表、诰的选答题;第三场经、史、时务策一共五道。可这二十题是九天的题量,现在一天之内就要做这样四道大题,简直要死人的!在一片面如死灰的容颜之中,汪孚林立刻捋起袖管就开始奋笔疾书,心里不禁想起了方先生的特训。
要知道,变态的方先生是直接拿乡试要考三天的题量,逼迫他们必须两天做完!美其名曰第一天是精神最足的时候,第一天若不能赶完大半,第二天赶完一小半,靠第三天写出来的东西基本没戏。此前那疑似考题只有两道,现在不但一共四道,题量恐怖,而且最重要的四书题和五经题也不一样。偏偏他把那两道题故意散布出去,少说又告诉了五六十个人,最终知晓范围肯定会更大,今天岁考题目一出来却是这样四道,人家不目瞪口呆才怪!
可别怪他来这一招狠手,他也是被人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