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呀,要是老爷知道你跑到杭州,竟然还是这般招惹事端,一定会拎着你耳提面命!”
苏夫人看着面前正襟危坐,一副恭聆训示模样的汪孚林,终究只是开玩笑似的敲打了一句。让跟随的仆妇送来了一直让厨房热在灶上的各色食物,琳琅满目摆了整整一张桌子,她眼看着汪孚林尴尬告罪了一声,继而就开始风卷残云一般消灭饭菜,不由得想起两个女儿曾经提过的汪孚林那吃货行径,而且自己开了一家林木轩,又入股了徽州屈一指的饭馆状元楼,如今自己亲眼看见,她顿时会心一笑。
而汪孚林昨夜在府衙吃过夜宵,大清早是路上啃的馒头,中午和晚上都只是随便填了两口,真没怎么好好吃过。后世的杭帮菜虽不入四大菜系,可也终究在东南号称独树一帜,如今虽还没展到那十八般花样,可却胜在食材新鲜,只可惜他大快朵颐的速度太快,没有吃出太大滋味来。这会儿填饱了肚子,他站起身正想道谢的时候,却突然响亮地打了声饱嗝,顿时面上一红。
“多谢夫人赐饭。我也没想到刚到杭州就无巧不巧遇到这种事情,结果还耽误了夫人行程$,。”见苏夫人笑着摇头表示无妨,他这才想起了小北,赶紧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北……二小姐可回来了?”
“早回来了,就差没有说书一样长篇大论今日见闻,兴奋得很。”苏夫人又好气又好笑,随即敲打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虽说汪家也好。叶家也罢,全都还没有那样的声势,可总要以保全自己为上,我让明月督促小北在里屋抄书,算是罚她乱逞能。至于你,你自己想想,这事情南明先生改日一定会知道,到时候会怎么说你?你家父母呢?”
汪道昆倒未必会对他怎样。反正他再折腾一下,七千两债务估计能够很快还清。再说了,按察使谢鹏举之前赶鸭子上架,硬逼他出头,显然是汪道昆的政敌。至于家里父母,那就更加管不到他了。倒是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仔细一些,免得再像此次一样,天底下像凃渊这样的官,那到底是凤毛麟角……
苏夫人到底不是汪孚林肚子里的蛔虫,此刻见他低头不语。还以为他在反省,却也觉得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不该那么严厉,当即放缓和了语气说:“以后出门把剑带上。这次是正好朱擢有剑,关键时刻你能用上,万一没有呢?那帮打行的人只有朴刀哨棒,你就算拿在手上,会用么?既然凃府尊他们答应保密,反正你这文弱小书生的样子,最容易让人轻视,带把剑还能让人以为你是装模作样,未必一定就会被搜走。”
文弱书生就文弱书生吧,为什么还非得加上个小?话说这次确实是运气,否则他拿着哨棒和朴刀的样子……
汪孚林一想象,脸色就立刻了黑。他细细品味苏夫人这话,又觉得非常有道理,自己今天没带剑以至于防身手段匮乏,要不是朱擢抱着一把打算当成最后自尽手段的剑,他差点就白和何心隐学了那么久,因此,他须臾就决定,今后照苏夫人的话做。眼看时间不早,他这是过来汇报这一天一夜的行止,免得人家担心的,便打算趁机告退。可临走时,他又想起一件大事,连忙问道:“对了,叶家派过来接夫人的人就还没到?”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他就听到里屋传来了啪的一声,接下来就是叶明月的嗔怪声,小北的抱怨声,以及椅子挪动等等乱七八糟的声音。情知必定是这件事里又有什么转折,他顿时狐疑地看着苏夫人,果然就只见这位县尊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嘲弄的表情。
“人是来了,但却只得一个。听说是在水路上遇到了几个水匪,几个人被抢得精光,差点儿连衣服都给剥了,因此就一个人过来,其余人狼狈逃回宁波府去报了官。”随着这话,叶明月出了里屋,先是对汪孚林颔算是打了招呼,这才继续说道,“谁让他们一条画舫过来,竟然还在船上叫了歌姬吹拉弹唱,谁不把他们当成肥羊?叶家的脸都要被他们给丢尽了!”
汪孚林刚到杭州就见识了一场打行引起的闹剧,现如今又听到有水匪在杭州到宁波那条山阴水道上出没,他简直有些犯嘀咕——这还算是太平年头吗?
“这东南真的就这么乱?那夫人和二位小姐打算怎么回去?”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不是那么招摇,哪里就那么容易被人盯上?再说还有我呢!我不但能打,也会凫水,回头谁敢在水下凿穿,就别想活着回去!”
随着这话,本来还猫在里屋的小北终于出来了。白天那身男装早就换了下来,这会儿她穿着和叶明月一样颜色的翡翠色衣裙,可同样的装束,叶明月穿在身上显得淡雅如仙,她却鲜亮跳脱,这会儿她更是心直口快地抱怨道:“还有娘说的那个孤身赶到杭州的家伙,他根本就不是来接我们的,是打算去爹那儿打秋风的!说什么毛遂自荐当师爷,必定能够让歙县大治,就他那点本事,连李师爷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李师爷都没夸过这个口!”
汪孚林也没夸过这个口,可还不是让爹名声大涨?
敢情还有人和自己抢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