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蒙羞,凑得很近,带着暧昧吐息的字眼像是洞悉了一切,倏地散在安淮僵硬的耳畔!
安淮一刻惊得面如死灰!
嘴角牵起的笑意冰冷,转身,安浔重重扣上房门。
——
这一夜,太乱。
注定长夜无眠。
关门回屋,直至走回那冷冷的毫无生气的卧室,安浔望了一眼床上的凌乱,那寸寸弧度都像是耻辱,她静着看了片刻,扬手把能扯下来东西都扯到了地上,最后坐在一地冰凉的布料上,轻轻靠上床沿。
在习惯了两个人的体温之后,她似再也忍不下一个人冰冷。
这仅仅数月的时间,霍城已在她生命渗透了太多,明明她的复仇进行得一切顺利,明明刚刚完成狩猎饮过鲜血,明明他就不是她生存所必须的,他不搂着她的时候,她却浑身冰冷的,像个死人。
当然她也许本就是个死人。
安浔在地上摸索了很久,终于找到手机,她感觉心跳一声声放缓,那不是正常的人类该有的频率。
光亮印上眉目的时候,安浔找到那个未注名的号码,出一条短信。
寒夜慢慢,听过那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安濛回屋,卷着被子蜷缩在大床上,冷得睡不着。
如今的安家是个奇怪的地方,大夏天的晚上,一入夜却是处处冰凉。
安濛一直睁着眼,无声盯着窗外那苍白的路灯,灯光光晕模糊,就像冷冷的没有温度的月亮。
床头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
短信是叶明炀来的,如今他们每天都联系,之前她一直觉得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
她暗恋他很多年,如今算是美梦成真,这段感情是她求来的幸福,她心里放着很多苦,却一直只固执看着甜,如今她生活中已经没什么好事,她守着这份心意,是宝物也是解脱。
当然今晚生的种种,似已经有些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负荷。
安濛没有回复。
那只是一条寻常报平安的信息,像个随手就能做的习惯;
若是真有心能时时想着她的人,方才便也不会注意不到她强忍着,等他看不到了才敢默默去擦的眼泪。
下一刻悬在半空的手机震动起来,安濛有些吃惊,短信可以推托没看见,电话却不能不接。
她摁下了接听键,把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那里湿漉漉的,还带着浸透到枕芯里的潮意。
“喂。”叶明炀淡淡的是声线从手机那头传来,她原以为他可能会给她一个解释。
他却没头没脑忽然说:“我和安浔的事,你生日之后会彻底结束。”
她的生日在九月末,还有不到三个月。
安濛手心都一下麻了,她微微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幸福来得太快,她反应不过来,唯有那双暗夜里漆黑的眸子随即亮了亮,她呼出一口气,只觉胸口方才还如大石头压着的那口气松了松,她正想着该说句什么——
“只是你生日那天,我会作为安浔的男伴出席。”
安濛再一次愣了。
手心那酥麻的感觉还在,她回不过神来。
她的生日是家宴,但是会请很多人,这个仪式无论如何安家都会大办的,因为那一天,也是她十八岁的成人礼。
那是把她正式介绍给临江整个上层圈的仪式,换句话说,就是家里有了一个适龄婚嫁的大姑娘,秀一秀样貌和才华,大家都可以来挑一挑…的意思。
所以那天,会有很多家世合适有联姻意向的家庭,带着适龄的男孩来出席。
这是一场变相的盛大相亲会,而他刚刚却是在告诉她,这样一个正式的场合,他是要跟安浔,跟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一道出席?
那她呢,他是要她另择一个男伴,跳那场开场舞?
然后像个商品一样,她会被领着给所有人评判,假笑着巡回的时候,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在场的所有人,谁都可以试试,谁都有机会,却偏偏叶家不可以,他,不可以。
他一开始就把自己排除在了她的可选范围之外,因为他是她姐姐的男伴。
可分明,她,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
安濛忽然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些可笑起来。
就像她一路忍到现在,他告诉她希望就在前方,然后指着一个坑,说所以你不能不跳…
她有过选择么,有过,争取的机会么,她甚至连一个解释一个理由,都没有得到过。
他就是欺负她喜欢他,欺负她现在家里一团糟,所以更加珍惜这份感情!
他其实根本不懂得顾及她的感受吧,只是做好决定然后通知她一声而已,其实这才是他今晚打这个电话,真正要说的事…
无声的一滴泪水蓦地滑落眼眶,浸透到同一片濡湿的地方,安濛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
很多问题是事实,她问出口得到的,也只会是让她更伤心的答案而已。
安濛伸手擦了擦眼泪。
第一次在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也没告别的情况下,反手就挂了电话。
只是她知道,这些都没有用。
感情里,她是被吃定的一方,是啊,她永远比不得安浔潇洒!
在她可以捏着男人的死穴为非作歹的时候,她却只会这样躲在暗处为了男人偷偷抹眼泪,她从一开始就怂,所以从一开始,就从来没赢过…
——
山顶,夜风凄凄。
安家看来是风水不好,所有流着这身血的小辈们,这一夜都在感情的起起伏伏间纠结万分,受尽折磨。
安溪最小,也许也是最惨的那个,她连大宅门都进不去不是么,当她的两个姐姐一个个念着情伤心有戚戚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她拖着蹲麻的腿,一步一步沿着从来只有车开过的山道走下去,走了整整三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出了别墅区。
而前路却依旧漫长…
当她从极端富裕高不可攀的天堂,凭借两条腿一路走上高速公路边的杂草荒凉,只有用疼痛和肉体深深刻录,她才能又深刻又直观的体会到,这之间的鸿沟,她与安家与父亲其他孩子之间的鸿沟,是多么的巨大。
最后安溪在被太阳烤得即将晕厥之前,终于等来了第一辆顺风车。
那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花衬衣笑出三颗银牙,停下破旧的面包车问她上不上,便是如此她都只犹豫了一秒,捏紧了防身的小刀就拉开了车门。
人只有在温饱之后才会思淫欲,当人连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都无法保证的时候,便再也无法考虑太多。
闭眼靠上后座的时候,安溪昏昏沉沉,想着安家那扇漆黑冰冷的大铁门。
铁门前,那夜风中飘摇的黑纱,凉得似依旧浮动在她心间。
夜空下,那无比艳丽的红唇轻扬起的弧度,还在思绪中翻卷。
这一夜之前,她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却当她媚眼如丝轻勾起所有欲望,微微笑起来的那一霎,害羞的惊异的,迷茫的嫉妒的,所有的情绪灌上脑袋她才终是一瞬深刻明了,那晚,当她微带着鄙夷睇着她,说出那句“像个鬼”的时候,是有着怎样倨傲又漠然的心情。
的确,她和她,一点都不像。
最根本的一点,她永远都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笑容。
如今她在的位置,就是可笑的窥探,留在这里,她也永远不可能拥有得了那一份让她心惊让她嫉妒让她眼红让她渴望的,感情。
这一夜,再一次以打击为起点,安溪走了一路。
一路上她似想通了很多问题,看待这整个世界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于是读书还有什么用,赚钱似乎也没有用,一味只会躲避的人永远都是弱者,而弱者,只能任人欺凌!
她没有那样自信也没有那样的气质,只是似乎她也有着自己别样的优势。
当她不再一如往常的弯着腰藏着胸,轻轻梳理好长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她再一次扬起手来,在腿侧掐着自己逼出眼泪,眼眶红红的时候,成功吸引了第三个便车司机,为她停留。
上车的时候,清秀漂亮的小姑娘,眼底流露恰到好处的感激。
这个年纪的女孩,漂亮是资本,眼泪是武器,她羞涩一笑,那是犹如一朵粉荷,清晨不甚凉风的娇羞。那一日,一路换乘,从小镇到城区,从市中心小旅馆到老城破旧筒子楼,她回到家,用了整整一天。
这一天一夜,她见过了想见的人,看到了未曾想过的事,得知了一些真相,也窥探到了,许多秘密——
脱胎换骨,从身到心。
那一夜傍晚,弄丢了女儿几乎自责到死,再一次出去找寻了一整日的杨柳跑回来,一眼看见抱膝静静坐在铁门外的姑娘,憔悴不堪的杨柳顿时泪流满面死死捂住嘴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切绝对不是现实,只因泪水模糊视线最纷乱不堪的那一秒,她恬静的可爱的女儿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她的时候,那是她却又不像她,她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安溪手里拿着一个红色信封。
她盯着杨柳看了片刻,据说当年她的父亲是个变态集邮者,他有过很多情妇,除去现任妻子,他找所有情人最万古不变的标准是脸,他所有情妇都是照着早年故去的原配妻子找的,她的母亲,也不例外。
正是这一点,成就了她的悲剧。
当然也这是这一点,给了她这张如今看来值得感激的脸。
安溪缓缓站起来。
“从今天起我开始姓安,我不再是杨溪,以后这个世上,只有安溪。”
“我要回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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