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月夕住的偏殿不大,却处处彰显皇家奢侈的韵味,地下铺着绣有五彩祥云的羊毛地毯,屋内摆放着雕着百花图案的紫檀木镶白玉屏风,梨花桌上玉盆里装着软玉翡翠雕刻的水仙,半人高的银质珐琅彩描金花卉香薰炉里升起袅袅轻烟,散出清新淡雅的兰花香气。
咏诗去洗草莓,昭婷去泡茶拿糕点。杜徵则在房里四处观看,见窗下黄梨桌上放的几张沐月夕抄写的经文,拿起来细看,“夕儿妹妹,这一张怎么只写了一半?”
沐月夕笑道:“那些都是写坏了的。”
“可这张没写坏啊。”纸上的字是清一色的簪花小楷,骨格清奇,笔画秀润,可见沐月夕是用心练过的。
沐月夕走过去,那张纸上抄的是《佛说阿弥陀经》中的一段,“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众生生者,皆是阿鞞跋致。其中多有一生补处,其数甚多,非是算数所能知之,但可以无量无边阿僧说。舍利弗,众生闻者,应当愿,愿生彼国。所以者何?得与如是诸上善人,俱会一处。”
杜徵手里拿着那张纸,沐月夕俯身下来细看,两人靠的极近,杜徵闻到了沐月夕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气,心神一晃,桃花眼中光彩熠熠,薄唇弯成了好看的弧线,盯着近在咫尺的伊人,挪不开眼。
沐月夕不知杜徵心神的变化,双眸盯着纸张,细细查看,终是找到错处,灿然一笑道:“找到了,是这里,我漏抄了一个‘祇’字。”
杜徵回过神来,放了那纸,直起腰来。沐月夕的头刚好在他身侧,他动作大了些,她挽的玉蝴蝶就勾在他衣袖之上,被他顺势一带,掉到地,还好铺着地毯,没有摔碎,只是沐月夕的左侧的秀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披散开来,垂在肩上。
两人同时弯腰伸手去拾那蝴蝶,指尖无意间碰到。沐月夕忙缩回了手,杜徵停顿了一下,拾了起玉蝴蝶,抬头,脸上又挂着惯常的坏笑,“夕儿妹妹,快去把头挽好,这般披头散的状如疯婆,忒吓人了。”
沐月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抢过玉蝴蝶,抓着头,疾步走进了内室。杜徵脸上的笑一敛,抬头看向窗外,风吹云散,雨歇日出,天际放亮,银杏树上雨珠折射着落日余辉,晶莹剔透,微风一吹,摇摇欲坠。
等沐月夕挽好头出来时,杜徵已经被太后派来的宫女请走。因有杜徵在,沐月夕和浅菁就没有去陪太后用膳,两人在偏殿内用过晚膳后,就在游廊上散步消食。
已是四月底,天上弯月如钩,无星无云,透着几分寂寥清冷。
浅菁站在长廊上,抬头望天,幽幽叹气,道:“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姐姐这么急着下山,是为了要去寻那程子悦?”沐月夕低声问道。
“是,就算踏遍千山万水,我也要找到他。”
沐月夕皱眉,自从知道浅菁喜欢的人是程子悦后,她就想劝劝浅菁不要太过痴迷,可有些话不好明说,正为难之时,现在见浅菁眼中的神色,如当日霍绮说起淳于容时一般,顿时心惊肉胆,怕她也和霍绮一样泥足深陷,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想了想,道:“浅菁姐姐,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万一那个程子悦家中有了妻房,你要怎么办?难道嫁给他做妾?”
“我是打听清楚,他不曾娶妻,才去见他的。”浅菁喜滋滋地道。
“他那么大年纪都不曾娶妻,必有原因的。万一他有隐疾,浅菁姐姐嫁给他,可就误了一生。”沐月夕继续劝道。
浅菁盯着沐月夕,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妹妹认识他?”
沐月夕一怔,忙否认道:“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又会怎么知道他有多大?”浅菁脸上疑色不减,目露厉色。
沐月夕没想到浅菁如此敏感,“我……我是从姐姐的话里推测出他的年龄的。”
“原来如此。”浅菁敛去眼中的厉色,淡然一笑。
沐月夕轻吁一口气,道:“浅菁姐姐,你与他仅仅见过几面,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做过什么,你根本一无所知,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根本就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夕儿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不会放弃的,你不用再劝我。”浅菁被痴情蒙蔽了双眼,程子悦在她心中完美无缺。
爱情是盲目的,这个道理再次得到验证。沐月夕无话可说,没再劝她,反正程子悦已经改名换姓,又掩去了真容,只要浅菁找不到他,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忘了他,毕竟她的情况和霍绮不同。
又过了几日,经文和女诫都抄写完毕,沐月夕和浅菁命人精心装裱穿订好,呈给太后翻看。
太后翻看了一下,欢喜地道:“难为你们写的这样规整,很好很好,我看得很清楚,一点都不费劲。”
“太后喜欢就好。”沐月夕和浅菁轻笑道。
“你们抄了这么久的佛经,可有什么领悟?”太后敲了敲经书,一脸慈爱地问道。
浅菁道:“浅菁学识浅陋,不懂高深的理论,只对一句话深有体会”
“是哪句话?”太后好奇地问道。
“若人生了悟如佛,无悲无喜无梦无幻,无爱无恨四大皆空,生与死又有何区别。”
太后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沐月夕低头,把唇角逸出的一缕笑意强行忍了下去。
沉寂片刻,太后收拾好心情,扭头问沐月夕:“夕儿可有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