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居高而冷清的行宫,因为诸位亲王的陆续到来而渐渐热闹起来,原本单调的亭台楼阁,雕栏玉砌也因那些翩翩飞舞的绫罗绸带和窈窕妙曼的身影而增添了无数色彩,莺莺燕燕的清脆欢笑更是传荡山野。景亲王于众亲王聚齐后的第三日才到,因为身体嬴弱和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在士兵用藤椅将其接上山巅的行宫之时,他并未先前往海角阁拜见帝王,而是入了宫殿先沐浴休息,第二日才带着玉氏的兄妹二人前往叩见帝王,行君臣之礼。
随着大周第一贤王的到来,整个行宫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活跃,众多传闻也纷纭而至,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天下第一玉行,玉满楼的二千金对景亲王有意,不仅出入跟随,更是日日前往打扰,言语神色之间都带着毫不保留的爱慕,只是,她这被西域人略去的晦涩过往,却不能够因为她的身份而被轻易的抹去,想来她这一身,与公府侯门是无缘了,然,任性的她却毫不自知,依旧一味的刁钻。
慕容娇娇醒来沐浴之后,便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休息,数日的昏迷,使得她怯弱不甚,但经过安太医的悉心调养,自己服药又殷勤,所以病好的很快,但就在她觉得沉闷,痊愈得差不多,想出去透透气时,却听到了无数流言蜚语,大多,都是关于玉小姐和景亲王南宫浩玄的。原来南宫浩玄已经到了,慕容娇娇叹息了一口气,只能将自己紧闭在这间宽阔而冷清的宫殿里等待着。
自从慕容娇娇离开海角阁后,她就没有再见到南宫辰轩,林安倒是来过几次,但只吩咐,让她先安神养病,不要思虑太多,皇上跟前有他伺候,若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吩咐下面的小太监去拿去做便是。但是慕容娇娇却知道,这并非是南宫辰轩的意思,林安如此殷切,也只因为帝王的那句‘护驾有功’。
南宫浩玄来行宫休养的第二日,行宫便开始筹备聚宴。皇室贵胄的聚宴自然是奢华无比,清早,行宫的所有宫殿之前就已经披上了大红的绸缎,琉璃宫灯四处悬挂,奇花异草摆设在空寂的走廊亭台之中,曾经飘渺虚幻的清台,也是芙蓉色满张飘舞,八角美人等在风中荡漾着粉色的穗子,下垂的碧玉翡翠流珠伶仃清脆的撞击,无处不彰显繁华紧蹙,盛世奢靡。
清晨,慕容娇娇站在窗前遥遥的望向山间,看到了一身墨色铠甲,威风凛凛的南宫辰轩与诸多亲王驾马奔跑在山野之间,行宫的狩猎今日已经开始了,而那些跟随而来的王妃和太后,自然也是盛装乘坐藤椅,在士兵的护送下到山野间观看,已经寂寥了多辇的终南山林,今日,热闹非凡。
慕容娇娇远远的看到了慧德贵太妃,她保养得宜,竟然没有丝毫老态,依旧如同当年,但容貌却更为娇艳欲滴,衣裳也格外的鲜艳夺目,华贵非凡,她的这一身荣耀华丽,倒是将身侧,虽然多年,却依旧温婉如水的婉静太后和其他人。早年在宫中就听闻慧德贵太妃潜心研究贤贵妃当年获宠时所用的香肌丸,但是却屡试不得,而看到她如今光彩耀人的模样,想必应该已大功告成了。
山野间,南宫辰轩策马前奔,在看到一只在山谷中逃窜的麋鹿之时,高举弓弩,咻的一声,红日下,银光乍闪,那只麋鹿已经殒命倒地,瞬间,周遭跟随的将士和其他亲王都不禁高声喝彩,汝亲王南宫辰诞看到南宫辰轩这样出神入化的骑术,不禁有些诧异,他笑道:“皇上幼时不曾习武,没想到登基六年,骑射竟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却不知道承拜在哪位高人的门下?”
南宫辰诞已经临近而立之年,但是他身上却全然没有壮年该有的英姿焕,而是面容消瘦,略带病态,那墨色战甲披在身上显得有些空洞,但容貌却颇为相像当年的南宫浩风。这次前来行宫,除了带着慧德贵太妃之外,他的侍妾、正、侧王妃以及舞姬带的最为多,不下百余人,今日前来狩猎,也几乎全部岁行,那拆紫嫣红的奢华身影让这原本枯黄萧索的山林顿时似满地开花一般的璀璨潋滟,欢笑娇声更是不绝于耳。
南宫辰轩看着士兵将那只雄性头角麋鹿拖过来时,目光深邃,神色却异常懒散,他淡然一笑,又抽出一支箭,笑道:“朕独自一人在深宫,不如皇兄潇洒,有娇妻美妾环绕,所以闲暇无事,只能练习骑射了。”说罢,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身后虽然骑在马背上,却因为虚弱而不能够狩猎的景亲王,又道:“听闻皇叔久病缠身,不知现在可觉得好些了,真是可惜,朕以为这一次南山狩猎,朕可以与皇叔一比高下呢。”
南宫浩玄那俊美的面容苍白无血,显得他文质彬彬,温润尔雅,但是却失去了原本该有的生气,可却更增添了几分仙人一般的飘渺气质。从他一出现,就引得各位亲王身边侍妾的目光流转,有的,甚至大胆的流放情愫,暗使风情,但是这位大周第一贤王,却始终无动于衷,似乎红颜美貌在他眼中只形同枯骨一般。
“皇上神勇无双,臣却是病弱惨败之躯看,岂能攀比呢?臣不打扰皇上狩猎的兴致,还是与诸位皇嫂一同坐下观战吧。”南宫浩玄听了南宫辰轩的话,眼底微微一沉,但是口气却极为卑谦而平淡的说道。
南宫辰轩深邃,冷凝的扫视了一眼慧德贵太妃和其他极为浅笑交谈的太后,和那群双眼直直凝视这边的王妃、妾侍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薄唇勾起一抹冷笑,道:“皇叔既然身子不是,自然应该好好休息,不过皇叔今日出行,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实在令朕心不安”
“臣独来独往习惯了,也不想劳累他人。”南宫浩玄剑眉一动,立刻说道。
“但是皇叔这一次是随朕狩猎,朕却不能轻慢,不过今日朕也没有带侍从来,不如这样吧,就请玉满楼的玉姑娘先赞为照顾吧。”南宫辰轩淡淡的说道。
坐在那些女眷人群中的玉晚柔听闻这句话,欣喜异常,她立刻站起身,不顾自己兄长玉溶清的阻止,满脸含笑的上前对帝王微微一叩,道:“草民遵旨。”说着,就走到南宫浩玄的马匹下,要扶南宫浩玄下马。
玉溶清早已记得跟了过去,一边用眼神斥责自己妹妹的僭越,一边客气的对南宫浩玄道:“皇上,王爷,小妹性情耿直,从小就被骄纵惯了,所以十分任性,只怕不能够伺候好王爷,不如皇上恩准,让草民伺候王爷吧,小妹她实在是……”
“玉姑娘对朕的皇叔有仰慕之情,今日又是深秋狩猎,众卿齐聚的大好日子,不如朕就成全一段佳话吧。”南宫辰轩看着玉晚柔对南宫浩玄眷眷情深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说道。
玉晚柔听闻南宫辰轩的话,娇美的容颜顿时似桃李娇艳,酡红嫣粉,娇艳欲滴,她有些羞涩的低垂下头,但是南宫浩玄的面色却是一阵青紫不辨,他蹙紧眉宇,面色沉了又沉,随后猛地勒紧缰绳,面色依旧惨白但是话语却格外坚定的道:“臣孤身一人已经习惯了,也喜欢无牵无拌的日子,承蒙圣上不弃,还能留的残躯苟活人世,实在不想再拖累其他人,所以皇上的心意臣心领了。刚才臣也想到,臣已多年不曾狩猎,武习渐渐荒废,今日正好是狩猎的好时机,不如臣就与皇上比试一番。”
玉溶清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冷静的眸子在帝王和景亲王之间流转了几次之后,便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他绝不容许自己的亲妹妹掺合进这皇室贵胄之间的争斗中,于是一把拉起自己的妹妹,小声道:“回去坐下,这里没你的事了。”
玉晚柔的性情刚烈,岂能容自己的哥哥摆布,让她失了眼看就要得手的幸福?于是她十分倔强的甩开了玉溶清的手,提着华丽的潋滟,在草地上拖沓如云的长裙跑到了南宫辰轩面前,第一次仰视这个少年天子,跪地道:“皇上,晚柔是真心仰慕景亲王的,如果皇上肯赐婚的话……”
“晚柔,不得放肆。”玉溶清看到自己的妹妹竟然如此大胆孟浪,吓得面色都铁青了,他慌张的大步上前,踉跄跪在地上,匍匐道:“皇上息怒,草民的妹妹年幼无知,任性忘我,还请皇上念在家祖的情面上,切莫怪罪。”
玉晚柔的大胆让前来观猎的诸多女眷都膛目结舌,有不少暗中爱慕景亲王的,更是凉飕飕的开始说起风凉话来,特别是汝亲王的一名姿色颇为妩媚的侧妃,她冷冷的瞥了一眼玉晚柔,口气你捻酸的道?:“原来名满大周国的天下第一玉行玉满楼的千金小姐是这样的,我还以为名门之秀有多高贵呢,原来还比不上小家小户的女子矜持。”
一句话,惹得众多女眷全都笑起来,场面甚是尴尬。玉溶清的面色已经变得极为苍白,但是玉晚柔却直挺着胸脯,那倔强的模样令人有些赞叹,但是她的泼辣又显得十分刁蛮,只见她猛然转头,开口就很是不客气的对汝亲王的侧妃道:“女为悦己者容,我梳妆打扮,想要嫁给自己心仪仰慕的男子又有何不可?难道侧王妃今日这般盛装妩媚,不是给汝亲王看的?”
玉晚柔那大胆的话语令在场的人都有些愣怔,更是让汝亲王的侧妃膛目结舌,她有些心虚的闪烁着眼神,而后十分不客气的道:“你竟敢这样对本王妃说话。”
“是侧王妃”玉晚柔冷冷的讽刺,她唇角翘起,毫不遮掩自己的刻薄。
“你……”汝亲王的侧王妃气得面色都白了,但她刚要作,身侧的慧德贵太妃却阻止了她,只见慧德贵太妃慢慢的起身,一身华袍阳光下分外的耀眼,她轻柔一笑,扬声道:“玉姑娘倒是有几分巾帼之姿,不愧是天下第一玉行玉满楼的后世传人,皇上今日何不就成全了一段佳话?”
南宫辰轩深邃的目光凝视着玉晚柔,看着她那张倔强任性,却又似没有多少城府的模样,突然勾起薄唇,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是深秋狩猎,自然以狩猎为先,难得皇叔今日愿意相陪,我们就先比高下再论他事吧。”
南宫浩玄的面色才有所好转,而南宫辰轩也不等玉晚柔再说话,策马便向前奔去,南宫浩玄紧随其后……
当朝天子与景亲王比武射箭的场景自然是振奋人心的,众人甚至坐在山谷中摆设下的茶果宴上设下了赌局,议论皇上与景亲王谁更神勇。玉晚柔看着景亲王策马奔离的背影,小脸气得鼓胀,她气呼呼的转身就离开。但路经汝亲王侧妃旁时,却闻那耀眼的侧妃道:“皇上原本是想赐婚的,可是现在却只字不提了,只怕是被玉小姐的刁蛮和大胆被吓住了吧。要知道,自古英雄爱的都是含羞带怯的美人,而不是像蒜头一样呛人的美人。”
玉晚柔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几乎就要扑上去与汝亲王侧妃打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闻前方传来惊愕的叫喊:“不好,景亲王坠马了,快来人啊……”
观看的人先是一阵错愕,但随后整个狩猎的山谷中一片混乱。
南宫浩玄在与南宫辰轩比试狩猎的时候突然坠马昏迷的消息不胫而走,待在深宫里静养的慕容娇娇自然也听到了。她惊疑之余,立刻派人带信给丁旭,而丁旭一进来便道:“姐姐也听说了?”
“皇上可派了安太医去看望景亲王?”慕容娇娇知道南宫浩玄坠马的过程根本无人目睹,而且即便是有人亲眼看见,也决然不会传出消息,所以,慕容娇娇索性也就不问了。
丁旭道:“皇上召见了玉满楼的千金玉晚柔,此刻正在海角阁里,安太医已经去给景亲王诊脉了,现在还不知情况呢。”
玉晚柔?慕容娇娇一怔,但随即想起了那个在景王府的铜雀小筑上的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她当真来了,但南宫辰轩为何要召见她?
“你可知道皇上召见她,所为何事?”慕容娇娇目光幽沉。南宫辰轩从不近女色,但是在这个时候召见一个商人之女,若非动情必然是有所利用,但是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丁旭摇摇头,道:“皇上只召玉晚柔一人入殿,连林公公都只能在殿外守着,谁还能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呢?不过这个玉姑娘的本事也倒也挺大的,今日竟然在狩猎之时,大胆的向皇上请求赐婚给景亲王,不过还没答应,也不知道此时召见,是否会因为此事。”
玉晚柔要嫁给南宫浩玄?慕容娇娇再次怔住了,但是想到玉晚柔在景王府的时候几次三番的要求见南宫浩玄的事情,又突然觉得这件事并不稀罕,不过,南宫辰轩绝不会因为赐婚的事情而单独召见玉晚柔。闭眸,慕容娇娇深吸了一口气,随之望向窗外渐渐阴郁的天色,看来,这行宫即将上演的腥风血雨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