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钟离妩正坐在廊下看大周史书。
双福神采奕奕地坐在圆几上,书页翻动时,它便伸爪去挠。一再被钟离妩柔声申斥,一再当做耳旁风。
简让走进院中,看到这一幕,唇角现出笑意,缓步走到她对面的位置落座。
水苏、水竹和另外三名小丫鬟俱是甜甜地笑着行礼,又殷勤地奉上茶点,末了便退到了院门口。
简让落座之后,就将双福安置在膝上,揉了揉它雪亮的毛。
虽然明知他可能一口不喝,钟离妩还是为他斟了一杯热茶,“来的正好,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简让直接地道:“关于身世?”
钟离妩颔首,“是。你既然已经听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没有的话就喝茶哄双福。”
“是有些事要问。”简让凝视着她,“你能据实相告么?”
钟离妩牵了牵唇,“那要看是什么问题。”
简让如实道出疑问:“你来岛上我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与你姨母同来。她与你简直是水火不容,还是冒着沉船的凶险与你来到这里,为何?”
钟离妩道:“我来找兰绮,启程之前她不能阻止,只好跟了过来。”
“嗯,跟过来短短时日,便能找到姚兴,让他给你们姐妹添堵——傻子才相信。”简让微微蹙眉,“能不能说点儿骗得过人的理由?”
钟离妩笑起来,“她的确另有目的,我也没打算骗你。我根本就不想与任何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与其睁着眼睛跟他说瞎话,不如不说。
“……”
“但是,另外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清楚。”
“你说。”
钟离妩坦诚地道:“我是与姨母反目之后,才要为自己正名。经过这两日的事情,我以后会遇到一些是非,你若是离我太近,兴许会被连累,卷入是非甚至凶险之中。你要想清楚。”
“就算是朋友,也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何况你我。”简让拧眉看着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有的人就不这么想,什么话先摆到明面上最好。”
“同样的,你日后也有可能因为我的缘故,卷入到是非、危险之中。这样,算不算扯平?”
“嗯!”钟离妩笑着点头。
简让嘴角一抽。正常情形下,她应该问他为何这么说。不但没有,反倒是一副“跟你扯平了,我可以心安理得了”的态度。“那么,日后我若是自己查到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我若是帮你的话,你不准不知好歹。”
“彼此彼此。”钟离妩微眯了大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我之于你,也是这情形,我们一次对一次,一报还一报。”
“……”他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钟离妩像是看穿了他心绪,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说到底,她在前世最后的几年,便丧失了依赖别人的习惯,尽量避免给别人增加负担——越是在意的人,越是如此。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有什么人与事,牵扯到你的话,我会及时跟你商量。”
这种话题,他不会做出任何承诺。他对她说了姚兴的事情,把听闻到的转述一遍。
虽然是意料之中,此刻亲耳听到,她仍是动了气,“那个人呢?”
“已经发落了。”这件事,简让也如实相告。
“嗯,那就这样吧。”钟离妩说起季萱,“我姨母那边,说难听些,我是把她软|禁起来了。你只当没这个人就行。”
简让颔首,抬眼看看天色,“我记得谁说过要做饭给我吃。”
钟离妩微微一怔,继而笑开来,“倒是做了四道菜,等会儿再跟厨房点几道。”
简让的眉宇舒展开来,分外愉悦。
原本眯着眼打瞌睡的双福猛然站起身来,警惕地望向院门口。
几乎是与此同时,四喜高声叫着跑上走廊。
双福嗖一下窜到钟离妩怀里,很快就有恃无恐起来,神色傲慢地睨着四喜。
四喜气得团团转。
简让与钟离妩忍俊不禁。
晚饭时,钟离妩做的鱼肚煨火腿、野菌野鸽汤、笋炒青菜、杏仁豆腐四道菜摆上桌,伙计又送来了两荤两素,其中一道蒸排骨是给四喜的。
双福的晚餐则是一只炸虾、小半碗鱼片粥。
两个小家伙终于不再是对峙的情形,各自守着饭碗大快朵颐。
钟离妩的饭桌上没有酒,也没有让他喝酒的打算。
简让则在用饭时有一种久违的温馨之感,很像幼年时与双亲一起用饭的情形,心里暖融融的,氛围亦是。这感受已将近十年不曾享有,却在今日寻回。
原来烟火岁月中的一餐饭,有时竟能让人心生感动。
这般好光景,他没能享受多久。席间,有伙计前来,递给钟离妩一份请帖,“邢九爷请您到大堂用饭。”
钟离妩接过大红请帖,看了看,随手放到桌案上,“你也看到了,我今日宴请简公子,没时间应承别人。”
伙计笑着称是,“小的这就帮您推掉。”
“关公子那边呢?”钟离妩问道,“他是没动静,还是给我二妹下请帖了?”
“给季小姐下了帖子,季小姐已让小的满口回绝。”
“辛苦你了。”钟离妩给了伙计一块碎银子。
伙计道谢之后离去。
简让面无表情地道:“你那是回绝,还是暗示他改日再请你?”
“随他怎么看。”钟离妩奇怪地瞥他一眼,“见一见又何妨?”
“……对。”简让放下这个话题,继续用饭。饭后,喝了半盏茶就起身道辞,“晚间要出去一趟。明日午后你若是得空,去看看宅院?”
“好啊,我有空。”钟离妩爽快应下,起身送他。
到了院中,他回眸深凝了她一眼,“早点儿歇息。”
“嗯。”他的目光很温暖,让她心里也暖暖的。
四喜颠儿颠儿地跟在他身后离去。
钟离妩回到房里,出了会儿神。
她是瞧着他格外悦目,他也很关心她,有时甚至是体贴的。她和他相处,很自在、惬意。
但是,这样就算是喜欢他么?要是哪天忽然醒过神来……那可就麻烦了。
害人害己不算,还要再次搬家——不能跟他成亲,应该只有逃跑一条路。
这让她有片刻的惶惑,但是,转念又想,还想怎样呢?自己与他相识已久,情分是在相处见生出的。这样都不算喜欢的话,那一见倾心的人又怎么说?那可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合着那些人就只是看中了对方的皮相?肯定不是,哪有那么多花痴,是有缘相遇而已。
她很快释然,安心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