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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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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是寒的, 剑是冷的, 血是热的。

温热的血,在喉头翻涌,随即被咽下去。

满口血腥。

叶孤城已认出了面前的女人,即使他在今天之前从未见过她。

没错,叶城主没见过熊姥姥, 也没有见过公孙兰,对方虽然剑术高明, 但在以其他身份伪装出现时, 是不怎么用剑的。

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所做的事情也很麻烦,为了避开这些麻烦,她一直将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

但叶孤城为什么能认出公孙兰?

因为手中的剑。

剑客认人, 不凭借对方的长相,而是凭借对方手中的剑以及对方的剑招。

剑,可以告诉他一切。

叶孤城看对方手中的剑,也不知宫九是有意无意, 在给公孙兰临时配的剑上, 也绑有缎带。

在剑的手柄处, 有飘扬的, 美丽的缎带。

一看就是女子会喜欢的款式, 不同于叶孤城的剑,也不同于西门吹雪的剑,他们的剑或贵重或古朴, 但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最简单最顺手的款式,剑客,本是不应该在武器上多做装饰的,除非那装饰本来就是剑的一部分。

公孙兰的招式就是如此,沿袭其祖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动四方的传统,她的剑不仅仅是杀人的利器,也是美丽的展示品。

当挥舞剑刃时,手柄处缀有的缎带随风飘扬,宛若九天之上落下的仙女的飘带,多么美丽的一幅画面。

但这飘带不止美,也是可以杀人的。

当缎带勒在人的脖子上,不管铸朱成怎样一副钢筋铁骨,照样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能认出公孙兰,是因为她的美,是因为她的剑。

招架住公孙兰的攻击,并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她的剑灵巧而诡谲,与叶城主一力降十会的天外飞仙并不相同。

叶孤城的剑,是属于仙人的剑,看似轻灵,其中的霸道却不容置疑。

那是人与仙的距离。

但公孙兰借助缎带扰人视线的华美剑法,走得却是诡异的路子,

能使出这种剑的人,本不应该与他拼命,因为对方聪明并且狡猾如蛇,这样的女人,往往是很聪明很惜命的,而他们之间的仇怨,也确实不至于让公孙兰致自己于死地。

但在对方的剑中,他所能感觉得,却是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一往无前的决心。

这不是公孙兰的剑!

叶孤城直视对方的眼,那实在是很美的一双眼睛,比上官飞燕的还要美,一汪清泉无时不刻氤氲在眼底,但此时,这双美目却显得不是很清明,反而有一层淡淡的迷雾笼罩在眼上。

这不应该是公孙兰的眼睛。

叶城主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情况。

她被人迷了心智。

催眠或者控制,这在现代社会,似乎是一个天方夜谭的词汇,只能存在于想象或者玄幻作品之中,但是在古龙所创造的武侠世界,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来自西域或者南海深处的诡谲武功中都有这样迷人心智的记载,甚至在叶城主的下属中也不乏能人异士能够粗浅通此功夫,但若说迷惑一个普通人倒还简单,像公孙兰这等级的高手,便难上加难。

她背后之人,武功之精深,绝对是叶孤城平生所见中极高的。

朗月站在一旁,似在伺机而动,她在等,等城主给自己信息。

虽然叶城主看上去一派光风霁月,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但他的本质,却是个能够用计谋的枭雄,若说对霍休还因为有独孤一鹤和苏少英在身旁,需要维持一下逼格,但现在只有自己与朗月,便能稍微放开一点。

反正他知道,不管自己下什么样的命令,都不可能有损于朗月心中自己的光辉形象。

更何况,这公孙兰,出来的太凑巧。

让他嗅到了一丝丝阴谋的气息。

不过叶孤城,真的需要别人帮助吗?

挥动手中的剑,他的身体是疼痛的,但心头却异样地踏实,仿佛在无数场战斗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久违的,对身体以及精神的双重逼迫,让叶城主影影约约摸到了另一重境界。

是宅在飞仙岛中无法接触到的境界。

他的血液在沸腾,因为公孙兰的剑,叶孤城是一个剑客,剑客便会追求与剑客对战,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公孙兰孤注一掷的剑法,却是他平生所见到的最高。

比曾经的江如画还要高出些许。

越打越兴奋,越打越兴奋,这种感觉,霍天青不曾给他。

因为他的手上没有剑,而公孙兰有。

他胸口的骨头在隐隐作痛,在断了一根骨头的情况下还进行如此高水平的对战,只要是**凡胎都无法承受。

但叶孤城却可以,因为他不是什么普通人。

心无旁骛,无杂念,他能够无比的强大。

身后有朗月,这一念头让他放得更开,心也变得更加宁静,更加澄澈。

剑,握在手中,雪白的刃反光,映照出叶城主星目剑眉的一张脸。

看着手中的剑,就仿佛胸前的疼痛不在,自己若深处天地间的一叶扁舟。

宁静而缓慢。

突破来得如此莫名其妙,也许是在紧凑的战斗中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沉重的偶像包袱这一刻似乎都离他远去,什么朗月在身后可以用阴谋的想法从脑袋中飞出。

脑袋中空空如也。

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剑,以及公孙兰的剑。

在他眼前炸开的,是光,还是烟火?

朗月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叶城主。

她的武功比不上叶孤城,也比不上公孙兰,但无疑也属于江湖一流高手行列。

高手与高手之间总能有所感悟,特别她站的位置离叶孤城还十分之近。

因为离的很近,便能轻而易举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

隐隐约约知道,城主正在突破。

朗月是武者,看见另一个高手突破,本来内心就会隐隐有兴奋之情流露,更何况,突破的不是普通高手,而是叶城主。

为了对方的进步而兴奋,这才是迷妹的自我修养。

她忽然了解到,城主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他自己便能解决一切。

依靠突破或者别的什么,而朗月,只需要静静地站在身后看下去。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九公子在远处。

他的目力非常出色,即使在十米开外的距离,也能看清叶孤城的一举一动。

他或许无法捕捉到叶孤城的脸色,却能看清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还带有几分不可忽视的霸道。

这种霸道,就算是九公子也很少看见,所谓的霸道之剑,并不是顶尖剑客就能修炼的。

比如说西门吹雪,他练得是孤高寂寞之剑,一览众山小,仿佛在雪山巅峰俯瞰芸芸众生。

西门吹雪吹得不是血,是寂寞。

叶孤城也是寂寞的,但是他却并不孤高,或许他自己没现,但九公子看他,却分明从动作中看出了一股霸道。

这种霸道似曾相识。

九公子若有所思,他在哪里看到过?

但这思绪只秩序了一两秒钟,因为叶城主的动作实在是太漂亮了,让他视线紧紧地黏在人身上,脱离不得。

宫九也是用剑的,只不过他学得太容易。

因为太容易成功,所以太容易失望。

他锐利如鹰隼的眼与平日完全不同,里面绽放出的光芒,更是难得一见。

像宫九这般容易成功的人,本来就很少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欣喜。

但他看着叶孤城用剑,却意外产生一种,也许他无法学会对方剑招的错觉。

形似神不似。

以他的能力,想几下每一招并不成问题,甚至连劈刺的时间、角度,都能与叶孤城一模一样,但那样模仿而成的剑招却绝对不能说是学会了。

因为他没有达到叶城主的“意”。

剑意,那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是一种境界,一种将人与仙划开的境界,宫九能被称为“剑鬼”,是因为他的天分,他诡异的路数,但叶城主那般无法复制的道,却绝对不是宫九可以模仿的。

所以叶孤城是叶孤城,宫九是宫九。

他看向叶城主,眼神愈灼热,九公子实在是太聪明了,太过于聪明的人就很容易得到别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一般人要苦练10年才能学会的招式,以他的能力,或许只要看上一边就行。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叶城主的剑招,还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感到无法简单学会的东西。

他是独一无二的。

九公子眼底有火焰在燃烧,那是热烈的业火。

这份炽热的温度,虽不知道别人如何,在他身边的下属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就好像一直活在深渊的恶鬼身上突然多出了人的温度。

他在面对沙曼的时候,似乎也是个人,但绝对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九公子对于沙曼的宠爱,很像是男人对于女人的宠爱,但从沙曼偶尔表现出的厌恶,以及九公子的神情中却无法对两人之间的关系盖棺定论。

即使睡在一张床上,距离为负数,也不像是情人的情人。

下属们多多少少有所感觉,却不敢在背后嚼舌根,因为他们都知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敢在九公子背后说三道四,除了死,还是死。

为什么生了关系的男女之间会产生仇恨?

为什么沙曼姑娘对九公子如此冷漠?

只要想想那个男人是宫九,无论生什么事似乎都很有可能。

血是热的,剑是冷的。

沾染了血的剑,还是冷的。

雪白的刃上挂有一滴血珠,夜风吹过,血珠摇摇欲坠,随着剑刃的抖动,落在泥土之中。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叶孤城的脸很白,但眼睛却很亮,其中仿佛蕴藏着漫天星辰。

他仿佛明悟了什么道理,就好像蒙在眼前雾气重重的屏障被破开,看见了背后的宇宙万象。

这世界上,有一些事情大概是注定的。

就比如说,叶孤城注定会杀了公孙兰。

但他不会以缎带紧紧地勒在对方脖子上,以如此侮辱人甚至隐蔽的死法让她死去,而是作为一个剑客,以手中的剑,送她上路。

剑芒划破夜空,比一闪而逝的流星还要明亮。

九公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

风声,就从九公子的耳边刮过,虫鸣,青蛙的叫声,夜晚树林的种种从他耳边消逝,剩下的,仅仅是下属惊恐的脸。

生了什么?

宫九面无表情地低头,他看见了刺穿自己肩头的利刃,将他整个人钉在树上,入木三分。

如果再往左一点点,刺穿的,就是他的喉咙。

——百步穿杨。

他见识过天外飞仙一件破九天的气势,如虹光,如闪电,但从未想过,叶孤城竟然还会这样高明的剑招。

而且他是为什么能使出这样一剑,是为什么确定,他所在的地方有人?

九公子突然笑了,他好像一具根本无法感觉到疼痛的僵尸,用剑人的内力太高,一时半会儿绝对无法将剑刃从树干中□□。

朗月已经在向宫九所在的方向飞奔而来,剩下的时间,绝对不足以他将剑刃拔出。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一件让下属恨不得把眼珠子瞪掉出来的事。

九公子任凭剑刃刺穿他的骨头,将剩下的骨骼一同绞烂,雪白的刃刺穿了他的肩膀,紧接着,刺穿了他的半个人。

他将自己硬生生从剑刃中“撕”了出来。

九公子道:“走。”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酷,没有受到一丁点儿的影响,就好像严重的伤势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下属低着头,眼皮子往上一抬,就看见红色的血,红色的肉,与森森的白骨。

说是森森的白骨或许不太恰当,因为他看见的,分明是骨头的碎片。

九公子对自己有多狠,他算是知道了。

宫九说走,那就走,几乎是他语音刚落,脚一蹬便运起了轻功。

他的轻功很好,很诡谲,并不如同叶城主那般飘然如飞仙,倒像一抹真正的幽灵。

来无影去无踪,只能捕捉到雪白的影子。

属下想要跟上他,必须使出全身气力,而且他还必须跟上九公子,如果没有他带路,天知道九公子会跑到那里去。

就算是逃命,他也是不认路的。

宫九并不否认自己是在逃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叶城主的百步穿杨有两种可能,一是可以给予宫九提醒,不想要他姓名,而是因为借助感知无法判断人到底在哪里,准头有些不对劲。

比起前者,宫九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后者,只要看见他剑刃没入树干的力度,就没人人相信叶城主不想要宫九的性命。

再留下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死。

九公子对自己的生命还是很珍惜的,这世界上,病得越重,就越爱惜自己的命,他就是其中的中翘楚。

说是留下来让叶城主戳着玩,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所谓的一力降十会莫过于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宫九的势力再大又怎么样,他会的招数诡谲又怎么样。

公孙兰死了,而下一个死的,很可能就是他。

想到这,他的嘴角挂起了一抹不知道该说是诡异还是期待的笑容,如若再好好盯着他的眼睛看,便能从神经末梢跳动的血丝中读出类似于兴奋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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