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是个剑痴,眼中除了间很少能看见别的东西的那种,让他主动提出对决推后,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生的事情。
叶孤城忽然想到了陆小凤传奇中的描写,也是对决之前,因为孙秀青怀孕,他提出了推迟对决,但是当时西门吹雪眼中满是痛苦的神色,就好像放弃了一半的生命。
但是现在,西门吹雪的神色又如何?
他抬头,只觉得西门吹雪的表情十分坚定,他不仅没有感觉到痛苦,相反,眼中还闪着光芒。
西门吹雪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他并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情,但因为这个别人是叶孤城,所以西门吹雪便屡屡破例。
他虽然不知道修王道是怎样一种感受,他却知道,白云城对叶孤城很重要,正如同杀人对西门吹雪来说是一种艺术,是他无情刀的核心。
叶孤城并不知道杀人为什么会是一种艺术,但他却尊重西门吹雪的道,即使他对生命的尊重并不比花满楼来的少。
西门吹雪想,叶孤城如此尊重他,他就应该回馈给对方同样的尊重。
决斗已经推迟了20年,如果等解决了问题之后再来一场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对决,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遗憾。
叶孤城听见西门吹雪的话,就算是他,都面露错愕。
然而,让人不解的是,虽然他很受震撼,还是坚定地拒绝了西门吹雪的好意。
叶孤城道:“不必。”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淡然,他道:“已经维持了20年的难题,并不是推迟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他心道,如果胜了,就有无尽的时间接着寻找解决之法,如果败了,说不能立刻解决都说不定。
白云城是他的绑定物品,如果宿主死了怎么办?
绑定能够解除,白云城应该也能回到陆小凤传奇的世界。
他试图问过系统验证他的猜想,然而诡异的机械音似乎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只能居高临下地告知叶孤城结果,不接受一切询问。
他从来没有找到过诡异的机械音,所以猜想也得不到验证。
更何况……
叶孤城报以微笑,因为西门吹雪的善意。
他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手过了。”
叶孤城道:“最近难得遇见可以让我稍微出一点力的对手,竟然都不是人,不是剑客,而是秦皇地宫中的剑客。”
想到这,就算是他自己都不由自主叹息。
叶孤城道:“我从未想过,来这世界二十年,竟然无一对手,如果时间再久一些,我想,当我拿起剑,手都会变得生疏。”
每日都练剑与找人对决是不一样的。
对决,是剑客的宿命,是他进步的道路,虽然已经入了破碎虚空,没有什么境界倒退的说法,但叶孤城想,一个没有对手的剑客,与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一直在忍耐,忍耐没有对手的空虚,原本当年培养阿飞只是笑谈,当时叶孤城虽然说阿飞欠他的人情不过是一场对决,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他惊讶得心啊,当年的笑谈竟然已经变成了事实。
他见过上官金虹,见过天机老人,见过一切的武林高手。
然后他无奈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二十年内,唯一可能有能力同他一战的,也不过就只有亲手养出来的飞剑客罢了。
他培养他,结果仅仅是为了让他有与自己对决,有杀自己的力量,这岂不是很荒谬的一件事?
叶孤城道:“我想西门你能破碎虚空,定然是遇见能够挑战自身极限的强敌。”
西门吹雪点点头,不错。
那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他为之付出了大量心血,要不然也不可能越过斩情丝破碎虚空。
西门吹雪的剑是在生与死之间磨砺出来的。
叶孤城道:“那你或许就不会知道,没有对手,是一件多么难熬的事。”
西门吹雪道:“我确实不知道。”
他道:“但我仅仅来了这里几天,就无法忍受,我难以想象在这里呆上20年会是什么样子,因为在我心中,就是一场噩梦。”
叶孤城想,这世界确实不适合西门吹雪。
他如果来了,江湖可能就灭亡了。
没错,到现在为止叶孤城依旧不知道,他对面的男人已经砍了小半个江湖。
叶孤城道:“如果再不拿剑,我便愧对剑客的身份。”
他的瞳孔颜色并不深,但却很亮,清澈见底。看着西门吹雪,对方能从他略浅的瞳孔中看出亿万星辰。
叶孤城道:“但求一战!”
两人的立场,似乎转换了。
西门吹雪道:“好。”
他们约战一个月之后。
小皇帝松了一口气。
能让他松一口气的原因没有第二个,只有叶孤城。
因为合作伙伴的身份,他比其他人还要了解一点叶孤城的行踪,所以,他也知道,对方竟然在骊山附近失踪了。
前来汇报的下属声音都打飘,虽然梭子不语怪力乱神,但骊山这地方实在是邪门,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遇见说书人口中的鬼打墙。
再加上明明是山脉中却看不见虫鱼鸟兽,空气中时有时无的腐烂气息,月亮光被遮住,身体周围都是黑暗……
以上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他没有直接逃跑都是因为他心中有信仰。
暗叹道:“属下在骊山转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正午,鬼打墙终于破了,便看见了城主一行人与被破坏的封土。”
小皇帝先问道:“城主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下属在心中腹诽,小皇帝的关注点不太对啊,你难道不应该先听听封土究竟怎么样了嘛?那里可是秦皇地宫,皇帝这词汇明人呆得地方。
都是天潢贵胄,怎么人就这么不同呢?
然而皇上是皇上,他自己只是一介小小暗探,无论说什么都要在脑子里过一遍,投皇帝所好,所以他道:“叶城主没有受伤。”
小皇帝的脸色果然变好了,他想听的就是这个。
满足了身为迷弟的心,接下来的报告过程就显得无比顺畅,他终于表现得有点像贤明君主了。
小皇帝道:“骊山脚下应该是秦始皇的陵墓,他所见的封土,可是秦皇的封土?”
下属道:“正是。”
他道:“秦始皇陵是一座巨大的地宫。”
小皇帝道:“那地宫中的宝物,你有没有带回来?”
下属又道:“属下惭愧,等属下去的时候,秦皇地宫已经塌陷。”
小皇帝听了都是一惊道:“什么?!”
要不是知道借眼前人十个胆子他都不敢驴自己,小皇帝真的差点以为下属在胡说八道。
那可是一个大墓穴,怎么说塌就塌?
下属道:“属下并没有看见全过程,但依稀知道,地宫的入口在外界,是被人为弄坍塌的。”
小皇帝陷入了沉思,除了叶孤城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难不成是他暗戳戳藏起来的堂弟?但没有听说天魔册特别厉害,就算是闭关修炼,也不可能一次性达到这地步吧?
然而还没等小皇帝想通,便有客上门,一听见客人的名字,他立刻挥手把身边的下属给赶走了,而且示意他走得远远的。
下属也见怪不怪,小皇帝使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能让小皇帝奉为贵客的人并不多。
最隐蔽的那个便是叶孤城。
想到对方大概是一从秦皇地宫出来就找上了门,小皇帝便激动地难以复加。
难道说城主心中也是有他的吗?!叶孤城:并没有。
他对小皇帝的态度向来是不卑不亢的,说不上是失礼,但是比起三跪九叩的那些,绝对差了很多,毕竟叶孤城是从来不拜的。
更不要说他这人到哪里都自带主人公气场,明明是与小皇帝共处一室,他却更像是宫殿的主人。
然而小皇帝不在乎这些,相反,他一直殷勤到了可怕的地步,要不是端着皇家的架子,很可能会端茶送水,就为了离叶孤城近一些。
小皇帝道:“叶城主可是平安归来了?”
他话中抒一阵浓浓的情感。
他道:“之前叶城主失踪时,我好生焦躁。”
虽然现在看他,从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他焦躁了些什么。
然而皇帝递梯子,叶孤城不接话就显得有些不识趣了,他点头道:“劳您费心。”
小皇帝眯眼睛道:“我虽然希望城主能够日日来,最好宿在皇宫之中,却也知道,叶城主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他道:“是有什么事?”
叶孤城道:“三十日后的晚上,我要借用紫禁之巅。”
小皇帝的眼睛微微睁大,一说紫禁之巅,他竟然回忆起了20年前的那场战斗。
小皇帝道:“为何?”
叶孤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道:“我与西门,会在那日晚上在紫禁之巅上对决!”
小皇帝耳朵尖尖的。
西门?
这不妙啊!
几乎大惊失色。
关注点异常奇怪的小皇帝第一反应果然是,叶城主什么时候叫西门吹雪西门了?
和阿飞的关注点偏向力不相上下。
如果小皇帝是一只猫,全身上下的毛恐怕都警惕得炸了起来,然而他并不是猫,又有皇家人的天性作祟,越是心里事情越多看上却就越高深莫测。
实际上他心里的小人正在拼命咬手绢。
叶孤城看他的高深莫测脸,竟然也严肃了一些,心想小皇帝莫不对西门吹雪有些意见,都不愿意借他们太和殿的屋顶?
他想想,应该不至于吧?毕竟以前小皇帝是很乐意的。
虽然这个以前过得有点远,20年前,只要是人就会改变吧?
所以叶孤城心中也不是很确定。
他对小皇帝道:“陛下可借出太和殿的屋顶?”
小皇帝并没有回答叶孤城的问题,他现在脸上自带阴影效果,看上去邪乎的不得了。
小皇帝道:“西门吹雪?我怎么不知道他来了?”
叶孤城想,果然是与西门吹雪有过节!
他道:“也就是几日前,破碎虚空而来。”
小皇帝深沉想到,几日前?
嗯,应该没有生什么事。
他竟然奇妙地给自己找到理由,既然是多年不见的知己忽然相见,关系好到可以互相称呼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记得当年叶孤城叫陆小凤叫得就是名字啊!他想想,竟然有点忧郁。
哎,叶城主从知道他身份之后就从来没有叫过自己名字了。
真是难过啊!
叶孤城:……
其实我以前也没有叫过你名字谢谢。
因为想通了,所以小皇帝的表情又从凛冬回到了温暖的春天,他甚至恨不得给叶孤城一个微笑,不过那看上去太奇怪的了,所以他还是板着脸做正常表情。
叶孤城:必定有诈!
心中更加警惕。
小皇帝心情不错道:“紫禁之巅,当然可以外借,这种小事,城主何必亲自前来,只要打个人来告诉我便是。”
叶孤城道:“礼不可废!”
小皇帝唏嘘道:“以你我之间的关系,还说什么礼不礼的?”
他又道:“对决那一日,我可以观战否?”
叶孤城点头道:“自然。”
随后竟然就告辞了。
小皇帝看着叶孤城飘飘的背影,心中一阵唏嘘。
不容易啊,粉了城主这么多年,对方又来自家房顶上对决了,对于粉头来说,这应该算是非常令人骄傲的功绩了!
叶孤城归来,惊动得不仅仅是皇帝,还有宫九。
他闭关了很久,十年,还是二十年,没有人知道。
宫九只知道,他本来就白得跟纸片一样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太阳变得更加苍白,甚至与他的衣服成了同一色调。
但这些宫九都不在乎,因为他看上去依旧是骄傲的宫九,所有人都害怕他,九公子在下属心中就是神。
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神!宫九道:“叶孤城,出来了?”
他还没有听下属汇报便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却能凭借推断知晓一切。
这是聪明人特有的本事,但宫九的本事却让下属更加心生畏惧。
他低着头,除了答“是”,什么都出不出来。
宫九道:“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下属道:“骊山。”
宫九道:“骊山?”
他说话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能说很慢,因为他将两个字放在最低翻来覆去地咀嚼。
宫九道:“他去骊山哪里?”
下属哆哆嗦嗦道:“属下不知。”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宫九意味深长道:“不知?”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罢了。”
他虽然喜怒无常,但也不是没有智商,之前叶孤城竟然能失踪,就证明那地方不一般,根本就不是他手下的人能找到的地方。
宫九又道:“那西门吹雪有没有去找他?”
下属原来不知道西门吹雪是谁,但因为这男人的落点在宫九的地下宫殿中,现在只要是跟着九公子时间长一些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九公子已经更强大了,但他却能杀了九公子。
只不过九公子没有死罢了。
下属道:“去了。”
宫九不说话。
下属自认为过了一关又道:“前些日子,叶孤城又出门了。”
宫九道:“去哪里?”
下属道:“去紫禁城。”
宫九眯着眼睛道:“紫禁城?”
叶孤城很久不入紫禁城了,这个节骨眼上入,总是会让宫九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比如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他沉吟一下道:“备马。”
下属愣住了,随后立马道:“是!”
这可是宫九多少年来,第一次出门。
宫九想,不行,他要知道,叶孤城是否真的要与西门吹雪对战?
这是他的预感,也是他的直觉,激烈的情感在胸膛中跳动,竟让他浑身上下有些痒。
他渴望被鞭打。
一想到这可能存在的对决事实,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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