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随手盘下头发,将侧间重新打扫一通,换好干净被褥,转身忙活着去厨房烧水做饭。
在马背上颠簸一天,秦武屁股都快被颠成八瓣。趴在干净柔软的被褥上,闻着里面晒过太阳的干爽气息,他发出满足的喟叹。
“比客栈舒坦多了。”
“去把药煎了。”
清冽的嗓音传来,秦武扭头,就见世子站在门边。与来时路上不同,此刻他已经揭掉脸上面具,露出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
戴面具时只有那双遮不住的眼出彩,可除掉面具后就会发现,少年脸上其余五官之精致皆丝毫不亚于眼睛。
最难得的是,俊美无铸的脸丝毫不显丝毫女气,反而满满是男儿该有的英姿勃发。仔细分辨下去,英气中甚至夹杂着些久居尚上位之人才有的庄重和威严。
没骨头般躺床上的秦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起来站好,身板笔直如一柄标枪。
“属下领命。”
秦武拿着补药走到厨房时,孟氏水已经烧开,正拿着瓢子一勺勺往木桶里舀。
“大……”
到嘴边的“大婶”半天没叫出来,原因无它,灶台边的妇人实在太年轻。身姿如豆蔻少女般窈窕,面容虽不比少女娇嫩,但却只是少妇的成熟,毫无一路上所见村妇的老迈沧桑。
秦武并没什么旖旎心思,只是单纯地觉得喊这般妇人“大婶”实在亏心。
结巴半天,还是孟氏注意到他手中的药包,率先开口:“贵客可是要熬药?放那边就好。对了,有没有什么忌讳?”
“没什么忌讳,煎透些多熬几晚,有劳大姐了。”将一提纸包的药放在灶沿上,秦武躬身,结巴半天终于想出了合适的称呼。
“行,正好劳烦你把热水提过去。”孟氏往边上退半步,指着灶台边冒着热气的木桶。
秦武提着热水出去,孟氏面对客人时强打起的那点精神迅速垮下去。木然地解开纸包上麻绳,找出砂锅打开盖子。正准备往里面倒药,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原本只在窗前点盏油灯、稍显昏暗的厨房瞬间亮如白昼,砂锅底部未倒干净的那点药液也清晰可见。
雨刷拉拉下起来,有些顺着敞开的窗户飘进来。
孟氏却觉得那沁凉的春雨仿佛打在心上,凉丝丝的,让她一团浆糊般混乱的神智清醒过来。
“药!”
忙活完外面那些事,林富生赶来厨房搭把手。刚迈过门槛,就见孟氏捧着个砂锅在那念念有词。
“阿桃的药过午不是刚熬过?”
刚问完,他也看到了灶台上那摞麻绳捆好的鼓囊囊纸包。与城中千金堂包药的纸不同,这些纸颜色明显要深些。阿桃的药是他亲自去抓的,剩多少他心里有数,绝没有那么多。
“这是客人的?”
孟氏点头,疲惫的眼眸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这些客人随身带着药,富生,你说他们里面会不会有懂医的人?”
越想越激动,最后她声音带出些颤抖,“倘若……倘若有,能不能……请他们给阿桃看看?”
林富生也跟着激动起来,这几天他把十里八乡所有郎中找个遍,所有人说得无非都是清热降火那一套。刚才送出门的杜妙手乃是城中千金堂最有名的老郎中,连他诊过脉后都直摇头。
他已是束手无策,只能暗中祈祷。
难不成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求?无论如何他都得试一试。
“惠娘且在这熬药,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总不能慢待客人,为夫且去里面问问。”
嘱咐完后,他提着另外一桶热水,敲响了厢房门。
来开门的是秦武,方才喂马时两人打过照面。
见是他,林富生不由松口气。方才他便看出来,这是一群人中说话顶用的,言谈举止间也颇为豪气。
本来就是求人的事,他也没隐瞒什么,放下热水后便把前因后果用尽量简短的话语说个清楚,最后直接道出请求。
“你家姑娘病成那样也怪可怜。可不是兄弟不帮你,大哥,你看我们这群糙汉子,人高马壮的,着急赶路又怎会带个郎中。”
话音刚落,身后脚步声传来,伴随响起的还有少年清冽的嗓音。
“在下读过几本医书,对歧黄之术也算有所涉猎。若是主人家不嫌弃,可否容在下为姑娘诊脉?”
秦邕已经就着方才秦武提来的热水稍作洗漱,带回□□,此刻出现在林富生眼前的是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自然不嫌弃,多谢公子,公子这边请。”
此刻林富生哪有什么别的选择,人家愿意诊脉他就已经谢天谢地。面露感激,他引着客人往正房走去。
正房炕上,小姑娘依旧安静地躺在那,仔细分辨的话可以发现她脸上的潮红比方才褪去几分,呼吸也均匀许多。
从厨房看到外面动静的孟氏也跟过来,将女儿发烫的手从被子中拉出来,她满眼期冀地看向少年。
坐定,秦邕边观察着小姑娘神色,边卷起衣袖。夫妻俩这才注意到面容平凡无奇的少年有双十分好看的手,骨节分明,十指纤长。
手指并拢轻轻搭在她腕上,秦邕屏气凝神。
指腹与肌肤接触的一刹那,炕上小姑娘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