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自地敲锣打鼓、欢呼庆祝;被拐女童的亲眷们则跟着马车哭着、喊着、笑着……
车队到杜府门口停下。
梁心铭走到林巡抚马车前,拱手道:“巡抚大人一路辛苦,请大人下车。”说完,亲自揭开车帘。
王亨也笑道:“巡抚大人劳苦功高。”
林巡抚对他二人微微颔,在亲随搀扶下下车。等站定,便回身看向后面,吩咐道:“让孩子们下车,拜谢梁大人和钦差大人。若非二位大人,他们怎得还乡。”
梁心铭觉得他声音有些沉,不由和王亨对视。
这情形有些不对啊!
王亨笑容也淡了,静静地看着。
一个个女孩子从马车中被扶出来,有的三四岁,有的五六岁,有的七八岁,还有的十一二岁……无不是粉雕玉琢、如花似玉、灵动过人。掳她们的人很挑剔,掳她们是为了培养湖州瘦马,派大用场的,资质差了可不行。一旦掳去,吃穿不用说是好的,更请了名伶技师教她们琴棋书画。所以,这些孩子虽被掳走多年,却比在家更具气韵、举止不凡。
整条街道忽然都静了下来,都看着这些女孩子。
这样的孩子被掳,怎不让爹娘痛断肝肠?
女孩子们下了车,在去湖州接应亲人的引导下,和家人相认,顿时抱头痛哭,哭完又笑。
那个场面,令观者落泪。
忽然,车队尾端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喊“我的儿啊——”
正午的骄阳如火,梁心铭却打了个冷战,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忙向后看去,却是几个差役合力从马车上抬下一具棺木,两个妇人抚棺大哭,心知不好,看向林巡抚。
林巡抚闭目,长叹一声。
那哭喊声太凄厉,将所有的欢笑都压了下去,其他女孩和亲人也都不敢再高兴,怕衬托了别人的凄惨。
“……我的妞妞……都回来了,怎么就你还不回来呀……才十三岁呀……老天爷呀……不公平哪……我的妞妞才十三岁呀……几岁就会认字了呀……”
“青天大老爷,你们要为妞妞做主啊!”
那四十来岁的妇人哭着喊着,跪着爬着,往杜府门前行来,一边跪着爬行,一边以头撞地。她男人也跪地膝行,也哭着,同时抱住她胳膊劝,竟然拉不住她。
很快他们爬到梁心铭等三人面前。
那妇人扬起一张哭得乱糟糟的脸,透过朦胧的泪眼来回向三位“青天”控诉:“我的妞妞才十三岁啊……”她匍匐在梁心铭脚下,“青天大老爷……为什么人家妞妞都回来了,我的妞妞装在棺材了?我不要棺材,我要女儿……我哭了五年,天天想,夜夜盼,盼回来一个棺材……”
梁心铭认出这男子和妇人,他们住在城东,姓吴。
梁心铭能记得他们,一是因为其女吴嫣五年前失踪,失踪时八岁,当日,他们也来衙门找过梁心铭。另一个原因则是这吴家开着一间铺子,卖桑皮纸。吴家在城外还有一处庄子,几百亩田地,庄子上开了个造纸作坊,纯手工生产的桑皮纸在梁心铭前世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梁心铭很喜欢这桑皮纸,所以常命人去他家买纸。
据他们说,吴嫣小时便极聪慧。吴家隔壁有个蒙学馆,吴嫣的弟弟在学馆上学。吴嫣在后院隔着一堵墙听那边先生教孩子们读书,听一遍就记得了。等弟弟回来再和弟弟的书本对照,反过来教弟弟。吴奶奶难免在人前夸赞女儿,吴嫣又生的极好,才被拐子盯上,拐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