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节之后,每一天过的都很快,青璃带着孙家一共四辆马车,三辆装人,另外一辆马车满满地货物,都是最好的皮毛,饰,还有些南边小国带过来的特产,青璃想推脱,孙文孙武两兄弟坚持,还放下话说,若是不收下,他们真的没脸上门去。就这样,一行人在路上漂泊了一天,正好在入夜时分回到家里。
爹莫如湖,娘刘氏和小弟子喜,从腊月初十开始天天盼着人回来,最后等来一个城北大营的士兵,淳于谙派人送信,还要耽搁一段日子,肯定会回来过来,三人心里这才踏实点,即便是这样,每日里做一堆好吃的,眼巴巴地等着。
夜里归家,带回了两家人,倒是把刘氏吓了一跳,家里的房间不多,勉强余下一间也不够用,就连夜去青璃大伯家送信,青璃的意思,原想在镇上过夜,早上回家,可是她又矛盾,之前没和爹娘说要耽搁这么多日子,眼瞅到了小年,家里还要忙着祭灶,做糖瓜,腊月二十四扫尘,整日里都有杂事,她要尽早回去帮忙。
孙家人比较老实,尤其是孙文孙武,得知青璃的正真身份,来的时候还有点忧心,就怕人家看不上他们商户的身份,青璃的爹是秀才,大哥也中了举人,家门清正,也算半个书香门第,一般这样的都对充满铜臭味的商人很是鄙夷。
来到莫家村,这个被冰雪覆盖,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落,二人算是彻底放心下来,感觉的只有温暖。青璃的家人自然没话说,对他们很关照,这种关照又不是客气,是那种真正当做亲人融入的感觉,很随便,很踏实。
莫如湖和刘氏得知青璃遭遇雪流沙,二人吓得不轻,以前爹还好些,现在陪着娘一起唠叨,她只好一直认错,保证以后绝对不去危险的地方。
村里的族人,对孙氏兄弟很欢迎,半大小子最喜欢听故事,又没有出过远门,很想知道南方的姑娘是不是温柔秀美,心里充满了好奇,没两天,他们就见识了念苹的狮吼功,把他们心里那点美好的幻想,击碎得渣都没剩下。
念阳念香在南边被爹娘拘着,玩伴不多,到了莫家村,念阳和小弟子喜很快打成一片,二人整日在外头疯跑,约村里的小娃们打鸟,溜冰,有时候组团打雪仗,玩陀螺,冰车,小弟子喜倒是不太缠着青璃了。
今儿是腊月二十五,民间做豆腐,说起做豆腐,其实就是买豆腐吃。做豆腐是一门手艺,族里已经和隔壁村的一家豆腐作坊订货,今儿是取豆腐的日子,每家每户,按照人头分配,都是嫩嫩的豆腐,吃不完就在外面冰冻,留着冻豆腐以后炖菜吃。
爹莫如湖一早就去了族学,孙文孙武也跟着,二人曾经做生意,是大掌柜,又是东家,很有经验,年后族里也要做点小买卖,选了几个族里年轻的小子,几个人好学,几乎每日都要准时去,有不懂的当场便可问。
腊月二十五,天气更严寒,出门能冻掉下巴,青璃也不在乎形象,穿上厚厚的羽绒衣,围着头巾,从头到脚包裹严实,只露眼睛,在她后面,跟着堂姐莫青菊,念苹,三人要到库房去整理东西。
族学休沐,后面一间空房被充作库房,之前说好的,二十八那天再次分年货,这次是用于村里外嫁的姑娘回娘家所用之物,除了早准备好的鸡鸭鱼肉之外,糖果干果被青璃用好看的红纸打包,上面系着红色的丝线络子,这样看起来送人好看,瞬间提高了档次,也有面子。
“青璃,你们族真好,还给这么多好吃的。”
念苹是个小吃货,这两天到了莫家村,更是不想走,晚上和堂姐莫青菊一起睡火炕,热乎乎的,她马上适应,睡得香甜,第二天要等用早膳之前才能醒,慌忙洗漱,眼巴巴地等着吃饭。
“那是因为啊,族人也好。”
族里人上交了家里的田地,像莫子山家里有生意的,百分之八十的收入都归到族里,这其实就是压榨和不平等条约,为了让族里贫富差距尽量不要太大。青璃自己家的铺子,早早的记在了娘刘氏名下,倒是没有动。
只要族里能吃饱穿暖,有银子花用,族人也不会计较太多,他们依然选择了相信莫如湖,相信青璃,这让青璃很感慨,这时代人都挺实在,或者说族里人想法简单了些。
没分家的人家,妯娌们都有私心,有时候因为葱蒜争吵,很常见,谁也不想让对方占了便宜,本质是家里不富裕,人们就习惯于斤斤计较,现在族里一切全部安排妥当,她们立刻心思豁达,有了吃喝,就不差那三瓜俩枣的,当然有个别精明喜欢算计,可以忽略不计。
经过小白狐狸羽幽鉴定,从大秦打劫来的润手膏,效用不错,她把包装换成了统一的扁盒小瓷瓶,分给村里女人们,有人用的好,会过来讨要,想回娘家作为年礼送人,并且愿意用一条大鱼抵,青璃点头,超出预算之外,就要靠族人们自己掏腰包,这样很公平。
把库房整理了一番,每个人都分了一个大布兜,鸡鸭鱼肉放在布兜之内,外面绑着红线,这样提着出门,喜气,要是娘家人一看,知道出嫁的女儿过的好,也会笑得合不拢嘴儿。
“小妹,初二你和三婶回刘家村吗?”
莫青菊穿着一身姜黄色厚棉袄,头上戴着一颗大东珠钗,是念苹送给她的礼物,莫青菊很喜欢,这今天都戴在头上,爱不释手,常年吃好喝好,她在几个月前来了月事,身子长开了一些,面庞更加妍丽,成了大姑娘。
“应该是不能吧。”
学堂里面没有生火炉,库房很冷,四面漏风,青璃现窗户上有一块高丽纸破了个窟窿,她在隔壁有暖炉的地方,熬了点浆糊,爬上爬下换新高丽纸,听到堂姐这么一问,她眼神闪烁,因为当时一激动,答应了淳于魔头,初二要陪着他一起过。
念苹手脚灵巧,打着绳结,她抬头笑了笑,大声地道,“你们不知道吧,在沐阳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呢,今天二十五,那边也不吃豆腐。”
沐阳城有一种习俗,传闻祭灶之后,玉皇要在腊月二十五这一天,下凡间查察人间善恶,并定来年祸福,所以家家户户祭之祈福,称作“接玉皇”,这一天起居,言语都要谨慎,争取好好表现,以博取玉皇欢心,降福来年。
大周很大,都是同一个国度,习俗却大不一样,听说在西北,腊月二十五这一天,是有名气的“赶乱岁”之日,灶神上天之后,民间没有神管辖,这一年百无禁忌,最宜嫁娶。腊月不是农忙,平日忙碌的百姓们能歇着喘口气,赶上这样的喜宴都很热衷。
“沐阳那边气候好,进了腊月,听说花草还绿着,在咱们凤阳,冬日嫁娶的人家不多。”
当时大堂哥莫子冬着急成亲,所以定在腊月,那时候莫家村要比现在闭塞得多,大雪封山,马车轿子进村都很费劲,要是看赶在天头不好,要新娘子下花轿,自己迎着冷风,走上很长一段路。
在北地,成亲最好的时节是秋收后,家家户户有银子,手头宽裕,农忙累得够呛,吃喜宴有油水,也能补补身子。
“我爹娘说,以后就留在平阳扎根,我的亲事也要在这边解决了。”
念苹叹了一口气,南边多是斯文俊逸的读书人,身材弱不禁风,皮肤很白,那些大娘们大都喜欢这样的类型,她还没有定亲,还不知道能找到什么样的亲事。
“哈哈,你个丫头片子,你才多大!过了年才十四吧!”
念苹瘪着嘴,酒窝深深,一脸怨念,把莫青菊逗得捂着嘴,咯咯地轻笑了两声,“还没见你这么着急出嫁的。”
“什么啊,听说青璃都定亲了呢。”
话题转移到这里,青璃揉揉额角,她定亲,那完全是被算计了,那是个意外,现在想想,和淳于谙定亲也好,至少共处一室,不会被太多人说嘴,说什么有损名节,在士兵那里,她是淳于魔头的人,已经被打上了烙印。
“在京都,女子十七八岁没有出嫁的多的是。”
莫青菊接了一句,她过了年正好十五岁,爹娘想留她两三年再出嫁,做了别人的媳妇,就没这么自在了。可是亲事现在没有着落,离开京都的时候,四婶和娘说,亲事不用着急,想要在京都给她找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她心没有那么高,看堂姐莫青黛,找了个镖师成亲,日子过的很和美。
亲事,是小姐妹共同要探讨的话题,古代女子早熟,十四五就要愁这个,青璃无奈地叹气,这个时候还不比现代,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运气好能遇见个品行端正的,若是倒霉,定亲前没打听清楚,以后就要过苦日子了。
收拾好了库房,三人出来,锁上门,这会二堂哥推着板车回来了。隔壁村就在莫家村通往镇上的必经之路,不远,板车上厚厚一层,一层一层堆着豆腐,做出来的时候都是热的,现在天冷,一路上在就折腾没了热乎气。
年后,族里要盖屋子,几进的青砖瓦房,第一进留给族里人聚会,个东西,组织个活动,都在这边举行,现在没地方,暂时借用了族学。
一路上,有族人看到莫子华,主动过来帮着推板车,也有小娃,到族里人家通知领豆腐,青璃让于嬷嬷回家取一个小盆,也领上一块,她这次回来从空间弄出几条活鲫鱼,晚上就做个鲫鱼豆腐汤喝。
按照大年里正常的程序,明日是杀年猪,不过村里人着急,早就宰了猪,族里分一些,家家户户不缺猪肉吃。每年一到过年油水多起来,青璃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到过年格外想吃素,照她说,做点清粥小菜就好。
“小妹,咱们回去正好路过六婶家,把豆腐也帮着送去吧。”
莫青菊排队,替莫子山家里领了一块。前段时间出了那么大的乱子,秦氏女不知所踪,莫六婶再次卧床不起,她早点熬干了心血,底子太差,又连接遭受打击,气血虚,每日需要喝汤药调养。
秦氏女被她的脱药水折磨之后,成了秃子,疯疯癫癫地跑了,莫子山因为此事,也算彻底歇了心思,昨天和青璃聊过之后,他决定听爹娘的意思,找个老实本分持家的,也是这么一辈子。
年少时候那点爱慕的心思,已经是镜花水月,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还不如听从爹娘的安排,他现在年龄也不小,家里不缺银子,也该考虑成家。
晚上吃饭,青璃随口感叹了一句,爹娘听后连连问,二人已经做好最后的决定,等三月三,大哥考过进士之后,成亲的事绝对不能再拖,必须下最后通牒,莫子归是家里的长子,没带个好头,到了及冠之年还不听话,让爹娘跟着操心。
刘氏嘀咕,背地里和莫如湖也说,实在不行就装病,这招比较管用。在京都,那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挑不出来一个合心意的吗,若是如此,也不拘于门第,就算是寒门也没有关系,只要莫子归习惯,他们就没意见。
爹娘注定要失望了。青璃摇头,有时候还有点希望山子哥晚点成亲,为自家大哥打掩护,当然只是想想,她晓得莫六婶有多着急。
念苹跟在二人身后,走进莫六婶家的院子,他们刚到门口,莫六叔搓着手,笑眯眯掀门帘出来,道,“璃丫头,你这是送豆腐的?刚才东娃来通知说族里了豆腐,我正想过去呢。”
“六叔,正好顺路,帮你领回来了。”
今日是镇上店铺关门之日,莫子山早早地去了镇上,家里只有六叔和六婶,堂姐莫青菊心细,想着六叔还要熬药,正好她们几个人顺路,就过去送一下,也不耽误事。
不到晌午,这天就阴森森地,似乎又要下雪,北风不大,但是冷风夹杂一种冰寒之气,莫六叔邀请三人去坐坐,这个时辰怕添麻烦,青璃还是委婉谢绝了好意,要到了午时,她要回家歇晌。
回到莫家村,日子就安逸一些,比在平阳好很多,念阳和子喜疯跑累了,就跑到青璃的偏厅,午时家里不做饭,青璃这里不缺好吃的,有时候烤个红薯,烤个土豆,这几个小娃不挑食,吃得笑眯了眼。
日子一天一天重复,扫房,扫尘,除晦气,贴桃符,窗花,挂新的大红灯笼,今年年景好,族里又给贴补,族人美滋滋地,定能过个肥年。
腊月二十九是个重要的日子,莫家族人选择在这日祭祖,全族人准备了鸡鸭鱼肉,各种丰富的吃食,祭拜祖先,让先祖们放心,莫家村已经慢慢地得到振兴,族人团结一心,早晚有一天,会恢复昔日辉煌。
祭祖之后,族人们欢聚在族学里,大家围着火炉,畅所欲言,大家七嘴八舌,提了一些建议,支持族长,以后族人定能过上更红火的日子。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青璃睡不着,破天荒地失眠。窗外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估计会下到大年三十。都说瑞雪兆丰年,在大年三十下雪,是个好兆头。
孙家被邀请来家里过年,还有大伯一家,家里地方小,说好去大伯家吃年夜饭。青璃披着袄子,盯着昏暗的油灯,这个时候,最是想念亲人,什么时候,家里能有一个大团圆呢。
胡思乱想很久,一直到夜深,青璃这才准备歇下,等醒来之时,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三十。
夜里,青璃辗转反侧,听到门口处有细小的脚步声,她快速披上衣衫,打开门,跳到院子里,前面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紧张道,“别喊,我是这家的人,半夜不想打扰到爹娘,不过,你是谁啊,好像小妹啊。”
莫子松抓抓脑袋,一身寒气,为了赶时间,连续两夜不眠不休,他和林风澈没有坐马车,骑着快马,林风澈回到镇上见干爹干娘,他继续顺小路回莫家村。
深夜爹娘在休息,莫子松不敢叫门,从院墙翻过来,刚进到院子里,撞上从厢房刚出来的青璃。五年未见,在沐阳听四叔说,自家小妹在京都过得很好,已经从当年脸上带着疤痕的小姑娘,蜕变成真正的角色佳人。
在沐阳打仗很辛苦,莫子松当时是冲动,有点少年的热血,不服输,和林风澈当立即下决定跟随四叔的脚步,去沐阳杀敌,一次突击中,掉下城墙,差点丢了性命。
在南边,他真正见识了战争的残酷,每一次胜利,都是用无数条人命堆积的,他恨透了战争,可是却无可奈何,他想杀光所有的乌合之众。在战场上,最忌讳心软,莫子松恰恰是一个单纯的人。
记得第一次上战场,他心里还在想着,不能赶尽杀绝,制造杀孽,结果在一次战争中,他手下留情,而那个被他放过的士兵反过来用剑刺伤了他,讽刺他,这里是战场,不是武馆的比试台。
很快,莫子松真正地蜕变,成为一名出色的士兵,他和林风澈武艺不错,学的都是扎实的功夫,在战场上,他又学会如何制敌,从万千士兵中脱颖而出,立下功劳,成为一个小头目。
不靠四叔,单靠自己实力,莫子松很满足,他没有选择爹娘曾经希望的路,没走继续走科举,因为他对习武更有兴趣。从小就在大哥的光环之下,无论做什么,总是输给大哥,大哥莫子归从来不需要爹娘操心。学堂的先生问什么,大哥都可以对答如流,在他眼中,大哥是要仰视的,将来定能考上进士,所以莫子松想走另一条路,自己建功立业,虽然没有想象那么简单,好在他已经成功走出第一步,并且学到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