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还是觉得,你和季汉阳那晚的事,是我做的吗?”
正好她提那晚的事,倒是给了我一个借口,我淡然道:“那一晚的事,到底是谁所为,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鸢青愚钝,无从追究,也追究不出来。太子肯信我,是鸢青托了太子的福,若不信,要杀要刮,也与太子妃没有关系。”
夏葛衣出神的看着我。
时至今日,我和她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夏府的梅林中,那一对互相安慰,给对方温暖的姐妹了,世事无常,与人的结亲与敌对都不是我们所愿,但既然事情已经生了,我便要去面对。
“鸢青,你变了……”
我淡然笑道:“太子妃,也不再是过去的葛衣小姐了。”
她慢慢说道:“看来我之前对你做的忠告,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你是不打算离开太子的身边了?”
“如你所见。”
“可是,你也应该看到,太子殿下现在的处境,梁鸢青,若不是因为你,他会在皇上面前退到退无可退?他又怎么会被楚亦君找到可趁之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造成了,你就没有一点内疚?”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早就说过了,我选择他。”
就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刚刚走到门口便停下了,我和夏葛衣在一愣之下都立刻转过头去看,只见亦宸正站在门口,夕阳耀眼的光芒从他背后照射过来,微微有些刺眼,我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
夏葛衣的反应倒是快,立刻跪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我也急忙跪了下去,亦宸倒是淡淡的,挥了一下袖子道:“起来吧,现在到了洛阳,今后就不必再行此大礼了。”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说道:“葛衣,你来找鸢青,是——”
夏葛衣急忙笑道:“一段日子不见,我怪想念鸢青的,所以来找她聊聊。既然太子殿下要在鸢青这儿用膳,葛衣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微微一颔,便转身退了出去。
她一离开,亦宸便立刻走到我的身边,扶着我的双肩:“你刚刚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我,却说道:“你那样做是对的。现在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怀孕了,尤其是——”
我恍然大悟过来,刚刚在我们跟前的只有珍儿,既然亦宸也知道生了什么,那一定是珍儿去告诉了他。看起来,珍儿是他专门派到我身边来照顾我,或者说保护我的。
知道了这个之后,刚刚愧疚的情绪才稍稍有些好转,想着找个时间一定好好向那珍儿道歉,而亦宸却已经走到了桌边,弯腰看着上面的饭菜,套四宝,清蒸白鳝,蜜汁一品肉,香菇酥鱼,还有牡丹燕菜,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嗯,怎么这么多?”
“我也看着多了,下次我会跟他们说,少送一些来的。”
我走上前去,和他一起坐下,两个人倒也没有多的礼节,就这么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我的肚子是有些饿了,胃口也还不错,这个大师傅做的东西很合我的胃口,不过亦宸看起来就不同,只动了几筷子,几乎都是在喝酒,我知道他心里有事,也不劝他,只是在他喝了几杯之后,给他夹一些菜到碗里,他倒也乖乖的吃了。
从开始吃饭他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我想了想,终究还是先开口:“长安那边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楚亦君将皇城九门封闭,凡是反对他的力量,都在这短短几天被肃清,而且现在,他正在逼皇上下诏废黜我,立他为太子。”
楚亦君和过去的他已经完全不同。若是过去的楚亦君,在我跟着楚亦宸离开长安的时候,他一定会誓死都要把我追回去,可现在,他在意的却是在长安布防与势力收复,这样的心思和谋略,与过去那个暴虐的孩子,不可同日而语。
亦宸要与他争夺江山,有的争。
我想了想,又问道:“那——北边呢?”
亦宸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又继续问道:“是谁率军?”
“——,呼延郎,还有一个北匈奴的大将,他们各出兵五万。”
我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亦宸似乎也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用一种很温和的口气说道:“没事的。就算他想打洛阳,也没有这么容易。洛阳城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当初我们进洛阳城,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更何况,匈奴骑兵习惯了草原上作战,这里的地势,并不适合他们。”
“……”我沉默着,也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但我很清楚,不管呼延郎能不能打下洛阳,坐取渔翁之利的总是楚亦君,他是站在不败之地的;等呼延郎和亦宸的这一仗打下来,就算亦宸取胜,也一定会被弄得元气大伤,到时候楚亦君想要再收复洛阳,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亦宸看着我低头不语的样子,突然说道:“不要胡思乱想。”
“嗯?”
“这样对孩子不好,会长皱纹。”
我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个笑话,也忍不住低头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他说得对,我的确不应该在怀孕的时候还这么费心费神,应该为孩子着想,他一定能把一切都解决好的。这么想着心就放宽了,吃完了一碗饭,又去添了一碗,嗯——燕菜的味道真是香浓,一品肉的味道也不错。
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吃了三碗饭,又有侍女送来了热腾腾的汤,补刚刚被我打饭的蹄膀的,嗯,看那汤熬得又浓又香,味道应该不错,胃里好像还有一点空的,可以喝点汤水润一润。这么想着我便又添了一碗汤喝下去。
等我放下碗的时候,看到坐在旁边的亦宸,一脸惊愕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了?”
“你——你怎么这么能吃?”
“啊?”我不解,低头一看才现,桌上的菜几乎被我风卷残云的收拾得差不多了,也就剩下一些残羹冷炙,而他,几乎还没吃什么。
我顿时羞得脸都通红起来,回想起昨夜被他抚着小腹的时候肚子咕咕叫的样子,怎么最近总是出这样的丑。
他也是一脸憋着笑的模样,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没事的,今后,让他们送三个人的膳食来就好了。”
我顿时脸上都要燃起火来了一般:“你还说!”
他呵呵的笑了起来。
印象当中,他笑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那张俊美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而能笑出声的时间,更是如凤毛麟角般珍贵,我有时候会想,也许这个样子的他,只有我见到过。
这一天晚上他仍旧是在我的房里过夜,有了身边这个温暖的胸膛,听着他均匀而有力的呼吸声,我比任何时候睡得都好,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觉醒来窗外已经透出了乳白的天光,其实我喜欢和他两个人躺在一起,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被他抱着听他心跳的感觉,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他已经早早的起身了,穿好衣服回头看见我也睁开了眼,便温柔的道:“好好休息。”
我躺在床上,乖乖的点头,他微笑着俯下身来,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便转身出去了。
有他在,给人的感觉时间都过得更快,或许是因为快乐会比较容易流失吧,而他不在身边,就有些无聊了,我想了想,还是起身穿好衣服,梳洗之后打算在州府的周围去走走看看,散散心。
可是出门没多久,我便感觉到了州府内的气氛不对劲。
所有路过我身边向我行礼的下人们,虽然是毕恭毕敬的,但那戒备而谨慎的目光中却显出了一丝惶恐,一旦我走过,他们都是飞快的逃开,甚至有的,明明迎面走过来,一抬头看到是我,都立刻转身匆匆的走开,一副看见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样子。
怎么回事?
我有些疑惑的,但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继续在四周慢慢的走着,走到一处假山的旁边,突然听到矮墙的另一边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你们知道么,那个太子侧妃,仗着太子宠爱,横行霸道的,昨天把珍儿打得,一双手上全是血口。”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啊,太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恶妇?”
“看她长得也不如太子妃,却这么受宠,是不是什么妖怪,狐狸精变的,不然怎么会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原来如此……
我没有听接下来那几个丫鬟用夸张的口气讨论狐狸精是如何迷住男人的,转身便往回走,一路上周围的人看到我,那目光就像是看到狐狸精一样。
这个流言来得太快,出处也太明显,我根本懒得计较,若是这个时候与她对上了,于公于私,都不是明智之举。
而且,这样也正好,我怀着孕,本来就不想与人太接近,对我的恶言传开了,那些人对我避之不及,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可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点的流言,只是一场大风暴的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