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皇后葬入皇陵,外命妇不用再入宫跪灵,个个都在自己府里休养生息,连串门的都少了许多。又加上官员府上一年之内不能嫁娶,所以各家更是悠闲。
宁远侯府里还未除孝,京城里别的府上却不用再穿孝了。庶民百姓已经可以宴饮嫁娶,官员府上还要再等上九个月。
裴舒芬自从被楚华谨敲打之后,倒也老实了许多。想想自己这次也是福大命大,若是真的让圣上知道自己给皇后吃过药,就算不是自己药的问题,圣上说不定都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到了这个异世这么多年,裴舒芬对于权势的了解和渴望又更上一层楼。知道了什么叫切切实实地“官大一级压死人”,绝对不是比喻,而是写实。
宁远侯太夫人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一想起老宁远侯原来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太夫人就有流不尽的眼泪,连带一看见府里头自己儿子的小妾庶子也不顺眼起来。头上本来只是斑白的头,已经全白了。同三个月前看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当口,宁远侯太夫人倒是又想起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可能人在生病的时候,都容易反省自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两个孩子,死命差了人将楚谦益和楚谦谦接了回来,说是要给老祖宗“侍疾”。
虽然楚谦益才八岁,是个男孩儿。楚谦谦才四岁,是个女孩儿。虽然宁远侯太夫人的媳妇、儿子都不缺,而且孙子辈里十几岁的孙子、孙女也不少,但是老人家既然开了口让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去“侍疾”,裴家人也没有办法。
孝字比天大,无人敢违抗。
楚谦益和楚谦谦回了宁远侯府,当然也没有真的去太夫人床边侍疾,不过是每天陪着说说话,就各自散了也没有多献殷勤。
太夫人现,楚谦谦的嘴不像以前那么甜了,对自己爱搭不理、敷衍的时候居多。楚谦益就更不用说了,每天过来请安,不过是自己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再多的话一句都没有。
裴舒芬也敏锐地看到了这一点,心下暗喜。
一直以来,她觉得最不好拿捏的便是太夫人对两个孩子的一片心。无论自己使出什么招儿,最后只要太夫人一话,就全打了水漂。——谁让人家是婆母,自己只是媳妇呢?
不过如今看来,两个孩子在那个不着调的谊母贺宁馨的影响下,已经越来越对自己的祖母不孝顺了,连面子情儿都不顾了。
裴舒芬心底又安了几分。
快了快了,还有九个月。这两个孩子已经不足为惧。
太夫人这天不想再躺在床上了,命人过来服侍,起身换了鸦青色素衣,通身没有暗纹绣花只袖口三镶三滚,绣了万字不到头的富贵祥图。
裴舒芬听说太夫人起身了,忙带着丫鬟婆子过来服侍,又笑着问世子和乡君哪里去了?怎么不在太夫人跟前服侍?
太夫人心里有事,嫌裴舒芬打岔,不虞地道:“你给我传一桌斋饭过来,要做得有荤味的素斋。
这几天成日喝你的菜粥,喝得人都变蔫儿了。”
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妈妈忙凑趣道:“太夫人说哪里话?夫人孝顺每日亲自洗手作羹汤端了来给太夫人补身。若不是有夫人,太夫人也好不了这么快啊。——您看看镜子这脸色比先还红润呢!”
太夫人笑着照了照镜子,看见脸色确实地三个月之前还要好,只是头是全白了,看起来反而比以前老上许多。
叹了口气,太夫人将面前的镜子反扣在桌上,摇头道:“老了,再怎么补,一头的头是补不回来了。”
裴舒芬心里一动,忙上前道:“娘别灰心。媳妇听大夫说过,上好的乌能让白转乌。媳妇这就差人出去寻,甭管多少银子,只要是上好的乌,都搜了来给娘乌。”
太夫人瞥了裴舒芬一眼,却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想起那日寿辰上,老宁远侯的外室寻来,这位媳妇说得话,太夫人就一辈子也不想原谅她……
“好了。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又不是上寿的女先儿,靠嘴吃饭的。——快去,给我传饭去。等吃了饭,我要问你话。”太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将裴舒芬如同打管事婆子一样打了出去。
裴舒芬尴尬地福了一福,带了丫鬟婆子出去,使人去太夫人的小厨房传饭去了,自己便回了自己的中澜院,坐着生了一回气。
太夫人吃完斋饭,使人叫了裴舒芬过来问话。
裴舒芬陪着笑,在一旁笑得腮帮子都僵了,太夫人才吹了吹手上茶杯里飘出来的袅袅热气,对裴舒芬问道:“你晓不晓得,那女人住在什么地方?”
裴舒芬看了太夫人一眼,笑道:“娘说谁?——媳妇愚笨,听不懂。”
太夫人拉长了声音:“行了——,别给我装蒜了!这些天,那女人还有没有上门来?”问得当然是老宁远侯的外室柳氏。
裴舒芬嘴角含笑,摇摇头,道:“没有。就连老族长也没有登门。”
太夫人面色越沉了下来,对裴舒芬厉声道:“楚家在京城里,除了我们家,也没有别的人家。老族长到底住在哪里?你们不会让老族长住在客栈里吧?!”
裴舒芬吃了一惊。她倒没有想这么多。宗族这回事,在她的前世早就土崩瓦解,不存在了。一个老族长又能怎样呢?还能大得过皇后和皇子?!
“去,给我把老族长找出来,请回府里头来住。”太夫人威严地道,“还有,看看那女人住在哪里。给她一笔银子,让她立即在京城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