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守岁,午饭简便,吃完后全体睡觉,这样半夜才有精神。
不过琉璃却有些睡不着,似乎总有些愧疚的心思,搅得她不得安宁。但,她哪里欠了萧十一的呢?只是想到除夕是他的生辰,还有那空旷零仃的郡王府主院,忽然就很不忍心。若石头和摇光不在,她很怀疑自己会在大年夜去找萧十一。
但现在,她不能。只是脑海里还不断想着:他在府里,还是又去了桃花潭?去年,是因为被九郎打得出不了门。那……九郎和王琳琅在西南过得可好?
萧十一要求的皮毛耳套,她给他做了,并没有假手他人。不过嘛……她以软硬适度而有弹性的铜丝做了个箍,上端做了两个狐狸耳朵,再把那对耳套套上去,找了个精美的盒子,当年礼给临山郡王府送去了。不知萧十一敢不敢戴?
他自己说的,但凡她做的,他不挑手工和式样。但想想萧十一顶着两个白色的毛茸茸狐狸耳朵,若身后再配条大尾巴、不,九条尾巴晃来晃去的样子……
一不留神,琉璃轻笑出声。
“小姐,笑什么呢?”忆秋正好进屋,给琉璃看看暖熏炉里的炭火,听个满耳。
“做了财梦了。”琉璃掩饰道,“金山银山堆在眼前,换你,能不乐死?你干吗这个时候进来呀!我这一醒,有块好大的金子还没摸到呢。”
“小姐是财迷!”忆秋信以为真,先捂嘴笑了笑,又嗔道,“大年下的,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天上诸神,请原谅我们小姐童无忌。”对着天空合十,拜了两拜拜,又打开熏炉。拿红铜长柄火钳拔了拔火,再抬头看了看琉璃道,“小姐,你脸红了。是不是火太旺,有点热了?”
琉璃心里打了个突,就像有什么秘密被现了似的,连忙从床上翻身朝内道,“嗯,是有些干热,把炭烧虚些吧。这两天跟着摇光嗑瓜子,上火了呢。收拾完就别吵我,还想再睡一会儿,说不定能继续爬金山。”配合性的。还打了个哈欠。
忆秋忍着笑,应了声,调好熏炉就轻轻退出。
琉璃这才大松口气,嘲笑自己忒没出息,有一种当年念初中时早恋。被班主任逮到的感觉。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大饼,天很快就黑下来。青黛亲自来叫她起床,仔细的更衣梳洗。虽说孝期还没过,不能穿得像大红封似的喜庆,到底素银簪子珍珠花也要打扮起来。等收拾好了到吃团圆饭的花厅去,就见石头、摇光都打扮一新,藏青织绵、深灰隐纹。衬得这一大一小分外英俊挺拔,把一众丫头看得眼都直了。
“来来,都坐。今天不分主仆,也不用人侍候,大家图个乐呵。”水石乔招呼。
水府的花厅很大,此时一共开了两桌。水石乔和琉璃再随和。在这个时代,主仆尊卑也是要分的,所以琉璃和水石乔坐一桌。琉璃借口说人少不热闹,拉了摇光和凌红蝶、唐春夫妇过来一起。其余贴身的一等心腹人,就坐了另一桌。府内其他仆役。在外院另有宴席。
人多就热闹,大家嘻嘻哈哈的,团圆饭吃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罢,却感觉过得很快。等撤了席面,摇光和狗儿就带着小丫头们到园子里放炮仗烟火玩去了,其他人三三两两回屋,吃着零嘴聊闲话,一年中独数今天最是惬意。
琉璃的屋里,聚集了四大丫头和水石乔,倒是凌红蝶和唐春回去了,小夫妻自然单独围炉夜话。满屋的叽叽喳喳,似有说不完的话。水石乔也不嫌吵,就那么安静的坐着、看着,脸上挂着微笑,无比的耐心。
有几次,很有眼色的青黛和忆秋要离开,给小姐和帮主单独说话的机会,却都让琉璃以她们彼此才懂的眼神制止了。她再一次犯了怂,即怕和萧十一独处,也怕和水石乔独处,干脆采取鸵鸟政策,逃避问题。
到底最后,还是水石乔坐不住了,起身拿了琉璃的大毛斗篷道,“今天不算冷,屋里又太闷了,琉璃陪我到外头走走吧。”
琉璃犹豫了一下,终究不好连这个要求也不答应。那样,拒绝之意就太明显了。
“琉璃你在躲我吗?”两人慢慢踱步在风雨游廊上的时候,水石乔低低地问。
琉璃怔了怔,目光望向别处。
除夕夜,家家张灯,户户结彩,水府虽素淡低调,不用大红,却也挂起了一串串绛紫色的纱灯。此时衬着深蓝近黑的天幕,高低错落的屋角房檐,竟有些灿烂之意,连天上的星光都黯淡了似的。所以,东西无分高低贵贱,只要对了时候对了眼,应了景致就好。
“是。”咬了咬牙,她干脆道。
现在,任何男女之都让她害怕,她勇往直前的锐气,仿佛沾了“”字就钝了起来,软弱得连心也无力。但,若真的不能回避,她也不能再婆婆妈妈的了。
“为了萧十一?”水石乔的脚步顿住,声音中的痛意,扎得琉璃的心生疼。
“是。”深吸口气,“也不是。”
“琉璃,我不懂。”水石乔伸手,握住琉璃的肩膀,让她与自己面对面,“这是为什么?”
“他想娶我,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又连吸几口气,琉璃才能强迫自己平静地道,“他是个乱世里的枭雄人物,做起事来又狠又绝,但他一直待我很好。对着他那样的男人……我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实话,直白,听起来却不坚贞。
她不能像书里那些完美女人,不能像磐石,毫无转移。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