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九郎这个人,出于他卓越的出身,有一种特别的贵气,或者说,是一种不管做什么,总给人理直气壮,或者是说坦然磊落的感觉。现在也是,今天晚上,他做了这么多欺骗她的事,这般背对着她站立的身影,却依然磊落高贵得不像话。
柳婧看着他这个影子,眨了眨眼后,不知怎么的,眼中开始有点涩。她张了张唇,无比疲惫地哑声说道:“我刚才是真害怕。”
她笑了笑,沧凉地看着邓九郎,低低哑哑地说道:“平素里,我总是想着,我的九郎处于风尖浪口,别看他外表那么张扬,可底下里,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了他的性命?然后,我也会想着,九郎那邓府家大业大的鱼龙混杂,也不知有没有人背着他下毒?后来我还是想着,我的九郎那么自负,总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操控当中,也不知他够不够谨慎,够不够小心,要是他被小人暗算了可怎么办?再然后,我又想着,九郎以恶毒手段坏了清流的好事,断了许多人的前程性命,越是现在这个大局渐定,胜利在握的时候,真是越不能轻忽……九郎,你看我尽是寻思这些那些的,刚刚看到你吐血,便立刻吓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刻,我一点也没有察觉你会骗我,我只是以为,我担忧的事变成了事实,我害怕的那一日,来临了。”
她转过头去,看着外面的一泄如霜的月色,喃喃又道:“九郎,你刚才,可真把我吓坏了。”语气中,竟是一副余悸未平的模样。
可能,越是刚才那么害怕,现在就越是疲惫不堪吧。
柳婧怔怔地看着那月光,原来湿润了些的眼眶,这一会却干涩得没了半点水汽。
邓九郎慢慢转过头来。
月光下,他目光深邃而温柔地看着柳婧,深深地凝视着她,他扬着唇,轻轻地说道:“阿婧,我以前总怪你过于理智,现在我不怪了……你这样在乎我,我很欢喜。”他转眼又开心地说道:“阿婧,我就是喜欢你在意我。”
柳婧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她又摇了摇头。
摇着头,她疲惫地用手捂着脸,低低哑哑的声音从掌心传出,“九郎,你不明白么?这人心其实是血肉做成的,经不过吓,也经不过害怕,更经不起失望……我现在这心就空落落的,就好失望。”
邓九郎的脸色终于一变。
他定定地看着柳婧,过了一会,邓九郎低哑地说道:“阿婧,刚才那只是一场惊吓,过完了也就没事了,你不要多想。”他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没有办法,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也明白,要不是这么用计骗你,我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娶到你。”
转眼他又想起萧文轩禀报的事,怕柳婧是为了那个与他置气,便认真地说道:“阿婧,我跟你说吧,那些张景霍焉的,我是真的不喜欢。我门下的清客中,这种人多的是,他们有才华智慧,就是多数急功近利,太渴望通过一条捷径,而减少几十年或者几辈子的奋斗。你是柳白衣的时候还好,你现在成了公主了,我怕这些人为了攀附你,为了让你下嫁而做出什么我防不胜防的事。你是我挂在心上,想娶回家的妻子,我不能容忍有任何的失误出现。”
他认真地看着柳婧,说道:“阿婧,你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给你,我也能保护你。那些男人,就别近了好不好?”
说到这里,邓九郎见到柳婧一个人站在殿中,神色疲惫而冷漠,整个人便是提不起任何力道来。从门窗吹过来的呼吸清风,扬起她那高贵端庄的公主服饰,衬得她整个人如梦中人,有种说不出的遥远。
邓九郎想道,她现在心情不好,我说什么只怕都听不进。再说他还有紧要事要忙,不由抿了抿薄唇,徐徐说道:“罢了,这事暂且不议,阿婧,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衣袖一甩,转身大步离去。
外面,马车早就侯在那里,看到邓九郎过来,众银甲卫齐齐低头,朝着邓九郎唤道:“郎君。”
邓九郎点了点头,他正要上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向柳婧所在的厢房。
此刻,那厢房依旧是灯火通明,因为白天刚刚布置过的缘故,从窗口看来,那飘飞的纱幔都新亮得很。
抬头定定地看着那厢房一阵,邓九郎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干脆利落地跳上了马车,命令道:“走吧。”
而这边,目送着邓九郎的马车离去后,萧文轩走到了柳婧身后。
站在满殿灯火中,他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冷得厉害的柳婧,过了良久,才低声问道:“公主?”顿了顿,他轻声说道:“公主,这府中的人,只怕多半是邓九郎派来的。”
柳婧摇了摇头,她哑声道:“让我静一静。”
“是。”
萧文轩把剩下到了嘴边的话收回,低头退下,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宦官冲了过来,他一见柳婧,便伏在地上,泪如雨下地叫道:“公主殿下,陛下驾崩了——”
在柳婧身子一晃茫然地望去时,也不知是谁在说道:“……陛下白日如此精神,那是回光返照……咱家都以为他睡着了,孰料陛下于睡梦中就这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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