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宫婢一退,西西索索声传来。冯芸移着塌来到冯宛面前,嘲笑地看着她,说道:“大姐,阿芸长得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大姐也会哭的。”
她哧地一笑,“还哭得这么儿狼狈,大姐真是本事越来越了得啊。”
冯宛低头坐起,她打开车壁,给自己斟了一把酒饮下。直到那酒水一滴不剩,她那颤抖的手才渐渐恢复平稳。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时候,低着头背对着冯芸的冯宛,脸上是带着冷笑的:我不哭,不晕倒,会这么容易脱身吗?
这时,冯芸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好了,你也醒了。”她声音一沉,命令道:“回去了,便当什么事也没有生,特别是卫将军那!”她盯着冯宛,笑了一笑,“你应该知道,这种大事,皇后娘娘是想亲口跟卫将军说的。”
冯宛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却是应了。
见她应承,冯芸放松下来。她兀自盯着冯宛,盯着盯着,突然说道:“这阵子很多人吃不饱,朝中大臣多的是脸黄肌瘦的,怎地大姐还这般好容色?”便是深宫中,吃饭也明显紧张了。冯芸自己的气色,便比不起冯宛。
冯宛自是不答。
冯芸冷笑起来,“好了,与你这人说话,恁的让人气闷。停车。”
马车一停,冯芸便在宫婢的扶持下,走了下去。
目送着冯芸离开,冯宛低下头来,任由额前碎垂在眼前,久久一动不动。
她实在不想生死束之人手的!
马车稳稳地驶回赵府。
回到府中,冯宛洗浴更衣后,便静静地坐在塌上,静静地品着酒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房门砰的一声,被人重重踢开。
接着,一人旋风般地冲了过来。带着无边狂怒冲到她面前、
冯宛缓缓抬头。
她无视赵俊铁青的脸,轻声命令道:“退出去,带上房门。”
“是 。”
弗儿低头退下。
房门一关,冯宛手臂便是一阵剧痛,却是赵俊狠狠地抓住了她。
不等她开口,冯宛低声问道:“听说鲜卑来犯了?”她抬起头,目光明澈如水地看着赵俊,温婉地说道:“北方诸胡还不曾退去,鲜卑又来了,太子和陛下,定然是慌乱的吧?”
没有想到她一开口便提到前线之事,赵俊狐疑地松开了她的手。
他盯着冯宛,迟缓地说道:“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中,有着他自己不曾现的期待。
他这个妇人,很多时候是一问三不知,可有些事,她一旦开口了,那是一说一个准。这点,赵俊是深有体会的。
冯宛缓步踱向窗口,温柔的声音在房中静静响起,“听说,鲜卑胡人,至今还不曾定下太子。鲜卑王年老,共有四位成年王子。这次带兵的是二王子。”
她回过头,双眸亮得异常,静静看着赵俊,冯宛轻声说道:“夫主应该知道,太子一日不定,人心便是一日不安。”
“你想说什么?”
赵俊这时已听出了点名堂,他大步走到冯宛面前,认真地看着她,脸孔在这一刻变得明亮起来。
冯宛轻声说道:“妾以为,若是我朝陈愿与二王子结盟,鲜卑兵未必不可退。”
“说清楚!”
赵俊因为激动,声音都有点高昂。
冯宛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学汉昭君事!”
“学汉昭君事?”
汉朝王昭君的事,他虽是胡人,也是听过的。事实上,不管时代隔了多远,那种与绝世美人有关的事,总是流传得广些。
他知道,汉朝的王昭君,生得很美,后来被汉朝皇帝和亲了。
和亲?
赵俊嗖地转过身来,他盯着冯宛,低声道:“宛娘的意思,是和亲?”
冯宛点头,她双眸明亮如水,温柔低语,“若是我陈朝愿意嫁一公主给二王子,并许下全力扶助他登上鲜卑王之位的诺言。夫主以为,二王子愿意否?”
赵俊的脸涨得通红。
冯宛又说道:“对我陈朝来说,不过是去一公主。却退了鲜卑兵,解去了燃眉之急。”她低低说道:“只要此关一过,想战想和,还是想一统鲜卑胡地,不是由陛下和太子决定的吗?”
赵俊呼吸急促起来。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多么的被动。太子给他许了又许,就只要他如上次一样,显出军事大才。可是他,明明对军事一无所知,便是绞尽脑汁,又哪里想得出来?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
宛娘给他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赵俊喘息着,他嗖地转身看向冯宛,直直地看着她,看着她,突然的,他朝她深深一揖,大声道:“宛娘,为夫这一世若是见弃于你,必将天打雷劈!”
说到这里,他大步转身,风一般地卷出了房门。
望着郎主欢喜离去的背影,弗儿张着嘴,愕愕地一动不动。直过了好久,她才转眼看向冯宛。刚刚郎主进来时,明明脸色铁青,简直是一副要吃人的骇人模样。万万想不到,他进去不到一刻钟,便这般欢天喜地地冲了出来。甚至,还向夫人许上了毒誓!
木呆呆地看着冯宛,弗儿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傻傻问道:“夫人,郎主这是怎么了?”
冯宛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无事。”
“他,他刚才向夫人誓了?”
对上弗儿惊愕的表情,冯宛微微一笑,想道:他的誓还少吗?上一世时,我每帮他一次,他就会欢喜地抱着我,那个时候,他是什么誓也得出,什么诺言也敢许。
可那有什么用?
甜言蜜语对有些人来说,只是他们的习惯而已。他们的话说出后,风一吹便散了。
不过,冯宛自是不会说出。她眼角瞟过站在院落里的眉娘和月娘那老妈子,淡淡吩咐道:“嗯,夫主说他这一世若是见弃于我,必被天打雷劈。”她的声音清而静,不显得刻意,却也足够让院落外,侧耳倾听的那些人听得个明白。
弗儿张着嘴,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听到了,郎主他,他真是欢喜夫人。”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着欢喜。
同样,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那些悄悄靠近,侧耳细听的人,还是可以听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