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静立着,姻奉竹低声道:“臣庶也听长辈说过,实有私库到了灭国的时候也曾拿出一些做军饷,宫里内侍偷出去的更多……”
皇帝没有将话听完,“朕在西华门内武英殿设钦定殿本刻印,凡出刻之书都交由朕御览之后方可刻印或精抄。这几日你所看到的书朕皆看过。”
姻奉竹听得这话更加恭谨,“圣上之勤政,自古少有。”
皇帝笑一声,“你倒会说话,”说着转过身来,威严的目光如深潭,忽然之间声音挑起来,“朕恨不得杀了整个姻家。”
姻奉竹听得腿一软立即跪下来,“臣庶有罪。”
“你是有罪,”皇帝挥挥手让内侍将厚厚地一摞文书拿上来,“自从大周朝建立之后,从太祖皇帝开始,我成祖、高宗皇帝在位皆有奏折报你姻家念念不忘前朝,不肯真心归顺我大周,你姻家人虽然避世,却心怀忤逆,江南儒士均效仿你姻家,前朝科举时江南考生占大半,到了本朝江南考生可忽略不计,你姻家在其中居功甚伟。”
皇帝拿起一本奏折掷在姻奉竹脚下,“太祖有训言,我大周朝皇帝不能撕毁奏折,这本奏折就是高宗皇帝撕毁之后由内侍重新粘好入档,我高宗皇帝宽大,尚看了此折动怒,若是换了前朝那亡国的皇帝,你姻氏早已经灭族,”说着顿了顿,“我可以杀你,并不似外面那些儒生说的,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是现在不屑杀你,我要让你们瞧瞧,你们的目光到底有多短浅。打着儒士的名号,似是有忠君报国之心。实则是愚不可及。”说着吩咐内侍,“带姻奉竹和朕上团城。”
皇帝走上团城,姻奉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台阶走到半路却不小心一个踉跄。旁边的内侍忙伸手来扶,皇帝低头撇过去。脸上划过一抹冷笑。
高高的团城,站在上面能观整个北海,还可眺望京城。
“姻奉竹。这个江山可曾变过?这土地、百姓是不是也因大周朝更变了?或许这些都没变。只是大家没看清你们姻家逐名之心。”
姻奉竹听得这话忙跪下来,“臣庶是愚不可及。”
“朕赐你忠勇侯你可知为何?”
姻奉竹叩道:“皇上是让臣庶知耻。”
皇帝冷笑一声,“你倒还知晓。才子的名声还不算白得来。”
姻奉竹这些日子跟在皇帝身边,知晓皇帝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去南书房,晚上宫中众人都歇下了皇帝还在批阅奏折,光是这样亲政就不知强于前朝皇帝百倍。心中已经彻底折服,只是忠孝难以两全。昨日听康郡王一席话,而今就听得皇上这般说法,再看京畿儒生因姻家高抬孔先生闹事,心中一时羞愧。
“你们江南的才子,不愿意为我大周朝效命,整日聚在一起妄谈政事,”皇帝走到姻奉竹身边,低头看姻奉竹,“这就是你们的忧国忧民?没真正为百姓做事,没资格谈国谈民。”皇帝头也不回地下了团城。
姻奉竹低下头,这番话和几年前康郡王说的何其相像,“皇上,臣庶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没有止步,越走越远。
……
琳怡回到康郡王府,巩妈妈迎上来道:“郡王妃总算回来,可担心是奴婢了。”广平侯府已经遣人来问了几次,她又听说外面什么儒生闹起来,心里更加害怕。
琳怡换好衣服,梳洗好卸下钗钏,这次终于可以松口气。
巩妈妈还在等着琳怡说话。
琳怡微微一笑,“我没事,让人去广平侯府那边说一声。”
巩妈妈这才安心道:“奴婢这就让人过去。”
经过今晚,从前的局面该有所改变,多亏周十九想起来姻奉竹一直在写《律疏》。借此想要保姻奉竹一命,虽然不容易,索性皇上对这个始终不能臣服的姻家起了征服之心。一心想要折服姻奉竹,于是这些日子一直将姻奉竹带在身边。
用权利让一个人死,不如让这个人完全匍匐在脚下,皇上乃明主就因他有这般野心,所以姻奉竹才能活命,姻氏一族才能得以保全。
至于这些日子关于姻家的传言……琳怡早就在点卯的时候让新进府的下人给婶娘和甄氏捎了口讯,若是就此相安无事则罢,否则……她这个小女子,别的本事没有,为保住这个家安宁,必定睚眦必报。
桐宁这时候来道:“郡王爷今晚//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当值就不回府了。”
琳怡吩咐橘红将周十九的那件石青素锦的披风给桐宁。
桐宁欢欢喜喜地走了。
巩妈妈也去吩咐门房落栓。
……
步兵统领衙门毫不手软地镇压了儒生,将为的几个关进了大牢。
皇帝处理好政务准备离开南书房,身边的内侍低声道:“已经将姻奉竹送回房里,不过今晚姻奉竹恐是彻夜难眠。”
皇帝将手里的玉龙丢给内侍,利落地整理袖子,“也该让他好好想想,若是再想不通,姻家也就没救了。”
内侍忙低头陪着皇帝前行。
等到皇上坐上步辇,内侍才问,“皇上是去养心殿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