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气象万千,雕梁画栋的宫殿群落之中,却有着一处所在与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这里的院落不但低矮,而且还很是残旧,更因背阳的关系,在这个夏末时节身处其中只叫人觉着一阵潮湿憋闷。
但就是如此一处恶劣的居所,却是大明天下数以千计的官员们想尽办法要进来的地方,因为这儿就是代表着大明官员地位与权力巅峰的所在——内阁。
在成祖朝草创内阁制度时,内阁成员都不过是五六品的京城小官而已,不但身份低微,而且因为只是作为天子的秘书一类的存在,权力也极其有限。故而当给他们在宫里造一处办公场所时,自然就显得很寒酸了。
但前人怎都不会想到,在历经两百来年的改革变迁之后,内阁早已成为大明朝廷中地位最高,势力最大的存在。只是他们的办公场所,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仍旧未变,依然显得那么的残旧而低调。
即使是如今天下真正的主宰者,内阁辅张居正也依旧在这个狭小-逼仄的斗室之中处理日常政务,唯一有些特殊的,或许是他屋子的角落里摆着几盆解暑的冰块,身后还站着两名正为他轻轻打扇送风的内侍,以彰显他辅的威仪。
还有,眼下的情况也体现出了张阁老是多么的不一般,王权这个身负皇明而来的内侍在来到门前后竟不敢随意而入,而是停下脚步,弓身行礼道:“阁老,陛下有口谕要传与内阁。”
正在翻看奏疏作着批示的张居正闻言抬起头来,对于王权的这一举动他是习以为常了,便淡淡地道:“你且进来说话吧。”
“是。”得到张居正的许可后,才小心翼翼地提摆进了屋中,他就是在万历跟前,都没有如此举动的。好在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倒还不至于做出跪拜辅这等算是丢皇家脸面的事情,但只从他的神态举止,以能看出他对张居正是有多么的敬畏了。
“陛下叫你来传什么口谕?可是关系到那杨震一案的吗?”张居正随口问道,同时心中转起了念头来:“这个杨震别看地位不高,只是个锦衣卫百户,这次入狱却着实引来了各方的关注,此子可着实不凡哪。”
就在杨震因杀倭人使节而被捕入狱的这段时间里,张居正已从不少人的口中听到对此事的不同看法了。其中多数人的意见是相当一致的,以为杨震此行为不但违反了国法纲纪,而且还是外交事件,应该明正典刑,以正视听。持这一想法的,自然就是那些被韩重驰挑起来的满朝官员们了。
不过他们的看法其实并不能左右张阁老的决定,因为他无论大事小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与决定,不然他也不可能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日这位置了。倒是另两个人的意思,或许还能叫张居正有所考虑。
一个就是张居正政治上的盟友,也是当今天下第二有权势的人,冯保。就在昨天夜间,冯保突然登门造访了张居正的宅邸,这是两人间很少有的走动,一般有什么正事,两人在内阁或是宫里就商量定了,压根就不需要留到私人的时间。
所以对于冯保的突然到来,张居正还是很有些意外的。不过当冯保道明来意后,张居正便也就释然了,因为有些事情确实不怎么适合在人多眼杂的宫阙之内细说。
冯保是来请张居正为杨震开脱几句的。在陈寂回去后,便把杨震肯为其所用的意思转达给了上面,然后很快冯保就知道了这点。既然如此,他就得帮杨震一把。可冯保也知道,如今舆论已起,自己若是强自出头为杨震说话,只会引来反效果,所以便想到了自己的这个盟友。
若论对朝臣的影响,身为内阁辅的张居正自然是最厉害的。或许现在满朝官员都在对杨震喊打喊杀,但只要张居正稍微透露一点心思出去,包管马上风向就会大变。所以若要帮杨震脱罪,走张居正的门路是最有效的,当然,除了他冯公公,这天下间也没人能走这门路。
张居正虽说日理万机,但这种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自然还是清楚的。之前他并不觉得一个锦衣卫百户的生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便也没有理会百官的奏禀与弹劾,只放任自流。但冯保的到来,却叫他有些诧异了:“难道双林你是因为他们的言语间冒犯了你,才决定帮杨震脱罪的?”
那些官员对身为阉人却窃据高位的冯保一直都有看法,这次逮到了机会,虽然锦衣卫与冯保依然有些距离,却也不管不顾地将他给捎带上了。但张居正却不认为冯保会连这点心胸都没有,会因为那些官员毫无威胁的叫骂而做出如此决定。
果然,就听冯保道:“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那杨震我还有用。不知太岳兄可还记得万历初年在武昌的那场官场之变吗?此事是隐藏在锦衣卫里的人所主导,或许还有朝中对你我不满之徒在背后推波助澜。而这个杨震,就是帮我将他们找出来的关键所在。”
“原来如此。”张居正这才恍然,后面这点才是冯保肯如此出面的关键所在。其实他对那些在算计自己的家伙也是挺有兴趣的,便含糊地答应了冯保,会在适当的时候声帮助杨震的。
而另一个能影响到张居正的,则是一名道士,一名已过六旬的老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