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出这话后,冯保就忍不住盯着杨震的眼睛,只等他的答复,显得很是紧张的模样。也确实由不得他不紧张,当他想明白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决定了自己地位后,自然不敢再忽视圣意了。
杨震也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情绪,只一愣间就猜出了他所担心的是什么。所以虽然万历并没有在他面前谈起冯保的任何事情——无论是出于对其的怨恨也好,还是像群臣忽视自己一般忽视了冯公公也好——但杨震可不会在冯保面前把实情给道出来。
不过他这一愣,却让正看着他的冯保心里一紧,赶紧又问道:“怎么,可是陛下他真什么都没提及我吗?”
“公公过虑了,陛下怎会忘了公公呢?”杨震赶紧出言劝慰,同时脑子转得飞快,已想出了应答的说辞:“属下所以不敢提,实在是对公公多有冒犯哪。”
“哎,又不是你说的,只是将陛下的话重述一番,我冯保可不是那等计较之人,你说吧。”冯保忙一摆手,装得很是大度地催促道。
“那属下就得罪了。其实陛下在提及前夜此事时,曾埋怨公公不该将太后引来,更不该在太后盛怒时不加以劝阻,反而又去找了张阁老,这使得陛下变得极其被动,也让他丢尽了颜面。”杨震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冯保,瞧他似乎有些怀疑自己所言之真实性,就又加了一句:“陛下还说您是他的大伴,如此做法实在与吃里扒外没有分别,让他对你很失望!”
果然这句话一出,便叫冯保眼中的猜疑之心顿消。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在问人问题时,往往自己的心里已有了一个答案,当对方把你心中所认为的答案说出来时,即便这不是正确的,你也会把他当真。
现在冯保就是这么个情况,在他以为皇帝就该对自己的所为感到寒心与不满,那杨震再将这态度转述出来,他也能轻易接受。而在接受之后,他又忍不住要为自己分辩两句:“陛下那是不知我的难处哪。我在宫里终究只是个奴才,怎敢在太后跟前放肆说话呢?非是我不肯为陛下着想,实在是无能为力哪。”
他口里说得无辜,但其实有一点却被他选择性地无视了,其实这次的事情就是因他而起,若他没有及时向太后禀报,而是去劝说万历,就根本不会有之后的变故。
杨震自然看出了他在避重就轻,但他又不是万历,自然不可能去计较这些,便顺着冯保之意道:“公公所言也是在理,公公你也有自己的难处哪。不过,陛下被如此怪责之下,心中也难免有怨气,自然不会想得那么深,所以也请公公莫要怪陛下才是。”
“我这个当奴婢的又怎敢怪陛下呢?”冯保顺口道。随后才觉着当着杨震的面说这些似有不妥,便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不过此刻他心里可比之前要踏实了不少,至少自己在陛下心目中地位还是不轻的,只是因为这段时间里太过关注政事而忽略了少年天子的需求,看来今后自己得改变一些策略了。
在又和杨震说了些话,确信已无法从他口中套问出更多关于万历的言行情况之后,冯保才笑着放杨震离开。只是看着对方略有些拘谨地退出屋子的背影时,冯保又不觉生出了些不安来:“这小子与陛下年岁相差不大,且为人也很是机灵,善于抓住机会,口才也甚是了得。如此人物一直待在陛下跟前对我可有些不利哪。看来,过些日子就得找个借口将他从宫里调出去才是,不然……”
当冯保心里开始算计杨震时,看他的眼神就变得有些犀利起来。而已背对着冯保的杨震却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敌意,正往前走的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地便扭头看过来,正对上了冯保那双闪烁的眼睛。
冯保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了,一见杨震转头,便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冲他友好地点了点头,似带着鼓励之意。只不过,他刚才的那种算计下的敌意依然让杨震瞧在了心里。
“看来即便我装得再好,冯保也难免对我生出敌意。这皇宫大内确实是个处处皆是危险的所在哪,我这么个小人物身处其中,还真有些难以适应呢。”在回转的路上,杨震如此想着,心里已有急流勇退的想法。
对杨震来说,来到皇宫的最大一桩心愿已然完成,至少已经让万历对张居正埋下了猜疑和怨恨的种子,那就足够了。至于自身展,对他来说在外面当一个锦衣卫,也比身处这个规矩森严,遇见任何一人都得卑躬屈膝的皇宫要好得多,哪怕是回棋盘街当一个锦衣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