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水已经添了三四道,轻怜总算觉着身子上都暖了,小雪给她换了衣裳,扶到被窝里躺下,厨房那边又送来红糖姜汤,她喝了两碗,还只惦念着郑黎的伤,直到半个时辰后,又有人过来传信,说是宁家三老太爷已经过来了,说那伤不妨事,没伤到脏器,养一些日子就好了。
轻怜这才放下心来,这会儿就觉着脑袋有些昏沉,眼皮子也睁不开了,因沉沉睡去,这里宁纤碧又过来看了她的情况,把了脉,又开了药方,吩咐人去抓药给小雪,让她好好照顾轻怜,方又出了门。
经过这一番折腾,太阳已经升到中天上了,宁纤碧正要去前院探一探郑黎的伤势,便见碧青走过来,只说薛夫人要见她,她以为是对方受了惊吓,于是连忙过来,却见薛夫人在炕上拨着一碗茶,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见她来了,薛夫人方打起精神,问了几句昨夜的情况,听完后不由得长叹一声道:“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我们败了,竟是连这样两个毛贼也敢欺负,竟跑上门来掳人。”
宁纤碧道:“都是些不开眼的,若不是有这份贪心,也不至于丧了命。郑黎做的不错,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把这两人杀了,倒可以震慑一下那些宵小之辈,听说宣哥儿已经去处理这件事了,太太不用担心。”
薛夫人点点头,沉默了片刻方道:“这些事情我也管不了,都随你处置。只是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轻怜,我们是留不得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去处,能打了她?”
宁纤碧一愣,却见薛夫人苦笑道:“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只是心里一直存着些不忍,方拖到现在。”她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宁纤碧一眼,见对方似是有些明白了,才点头道:“我知道你和轻怜交好,只是这事儿委实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了,虽说咱们家已经败落下去,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守着。之前她和郑黎在一张床上让人看见了,虽是被陷害的,但到底也是有了这么件事,论理,那时千山就不该留着她了。结果我和千山说了之后,他说轻怜还是处子之身,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女人,那事情知道的人也不算很多,倒是留着她给你帮手好。我想想也有道理,便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如今又不同,我听人说,她是那个郑黎背回来的,虽然说天刚亮,未必会有多少人碰见,但总归是有人知道的吧?如此一来,我们家不能再留她了。”
宁纤碧这才明白过来,心中越痛恨封建社会对女人的迫害。只是她也知道以薛夫人这古代妇女的想法,会有这种决定也不稀奇,甚至这幸亏是破落了,若是从前在亲王府那会儿,只怕都不和她商量,直接就把轻怜赶出去也是可能的。如今因为全家都是自己支撑着的,又知道轻怜和自己交好,所以薛夫人的态度还柔和了不少,甚至和她商量着来。
沉吟了半晌,宁纤碧便开口道:“太太,当日爷也和我说过,只说他这辈子也不想再近别的女人的身。我和他说,这对如意轻怜还有白姨娘并不公平,只是爷的性子上来,也不肯管这些,最后和我说,若觉得她们可怜,便都打了出去,让她们自己寻觅如意姻缘,我们出些嫁妆银子就完了。”
这事儿薛夫人也是知道的,因默默点头,又听宁纤碧道:“那时候我也问过轻怜,她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只说自己既是爷名义上的女人,那便定要从一而终,宁可一辈子守身如玉,也绝不出去的。如意和白姨娘也是这么说,妾身没办法,只好随她们去了。却不料如意之后便出了这样事,被撵了出去。剩下轻怜实在可怜,我素日里也怜惜她多一些。只是刚刚太太说的也有道理,但若说就把她赶出去,这事儿儿媳也实在是做不到。倒不如这样,这阵子让轻怜养养病,等她病好了,就在我身边服侍,看看她喜欢了谁,然后配出去就是,只说我容不下她了,这也使得。”
薛夫人皱眉道:“轻怜原本就是个妾,你这当家主母要卖配人都使得,何苦又往身上扣屎盆子?说什么容不下她的话?她既出了这样的事,咱们这么处置,人人也都可以理解的。我只是怕你心里不痛快,所以叫你过来和你掰扯掰扯,既然你都明白的很,这事儿便由你处置吧。”
宁纤碧答应了,婆媳两个又闲话几句,她便告辞出门。
沿着回廊到了自己屋里,芦花和海棠山茶玉儿等把这件事情一说,大家都忧心忡忡起来,山茶面上不忿,低声道:“这也太无情了些,轻怜姑娘难道想这样?还这般狠心,要把人撵出去,叫她怎么活?”
海棠碰了她一下,又探头看了看里屋,见宁纤碧也只是坐着出神,并没有看向这边,她这才回过头小声道:“你就消停些吧,难道你以为奶奶这会儿心里好受?凭心说,轻怜姑娘虽是有苦衷,但若是在别的府里,万万容不下的。之前是因为爷替她据理力争,知道的人也的确不多,方留了下来。这一次人人都知道她是被郑黎背回来的,还怎么留?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不能忍下这种事啊,更不用说咱们虽然破败了,但大长公主和爷的身份还是皇亲国戚,哪里能忍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