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看起来，对方的这个要求，是合情合理，也顺理成章的。

可李小森摇了摇头，抱歉地说：“对不起，不可以。”

那狂战士沉默，拎着斧头和锤子的双手紧了紧。

李幸倪却在这时候，终于从后方，来到了战场，挡在那名狂战士和李小森之间，说道：“抱歉，这是我们书院的人，还是让我们书院自己来处理吧。”

说着李幸倪看向李小森，认真地问：“你有什么想要最后交代的么，心愿也好，嘱托也好，都可以。我们会尽力为你完成的。”

李幸倪毕竟是李幸倪，她开口提的不是所有人现在都很关注的封印雕塑，而是李小森这个人的意愿。

李小森笑了笑，说：“多谢院长，我的确有些要说的话，方便的话，能帮我一把么，我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李幸倪点了点头，走到李小森身旁，握住了他还剩下的那只手。李小森现在只剩下一小半上半身了，另一只手已经崩溃碎散了。

然后，李小森的嘴巴微微动作，声音却通过李幸倪传递出来。

这是对全世界的一番话，有点像当初能力者刚刚进入人们视线时，那次著名的李幸倪宣言。

这一次，发声人仍是李幸倪，发言人却变成了李小森。

某种意义上，这是“职业圈”进入世俗圈的视野之中后，职业者对全世界的第一次宣言，于是后世将之称为“李小森宣言”。

这是一份……很奇怪的宣言。

“首先是对全世界的人们，我们是职业者，还是人类，和你们没啥区别。”这是李小森的第一句话。

“我希望各位能善待我的妹妹，李小茜，她现在已经和夜行始祖没什么关系了。那些认为‘李小茜就是夜行始祖’的人，麻烦你们，不要做对我妹妹不利的事情。”

“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善待我妹妹，就像我现在很愿意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很多温暖和阳光。但同时，我也知道，肯定还会有某些人，固执地要对我妹妹下手，出于各种合理或不合理的理由。”

“所以接下来是我要说的重点——”

李小森说到这顿了顿，然后他笑起来，通过李幸倪，说出了一番让李幸倪的脸色都忍不住不断变化的话语来：“第二件复活圣器，我会留着，作为筹码，换取我妹妹接下来的生活中，不被打扰的筹码。”

“对了，其实第一件复活圣器，也在我手上呢。”李小森看向脸色错愕的羽化云，“真的很抱歉，害你被骂了这么久，从你手上把始祖骸骨拿走的人，是我，真的对不起。”

羽化云一脸懵，她现在不是当初那个仙气十足的道门美少女了，经历了华夏血战时期的偏执，再到现在，不再高高在上远离人群，也不过分偏执矫枉过正，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像所有优秀的人那样，坚定，勤奋，努力。羽化云挺喜欢现在的自己的。

但骤然间，知道了导致当初自己被无数人非议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李小森这家伙，羽化云依然有些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小森最后说道：“两件夜行始祖的复活圣器，我会留在我这里。日行者联盟的各位，我这不是要挟，只是交换：我保管复活圣器，麻烦你们善待我妹妹。至于夜行者联盟，你们想要你们始祖大人的复活圣器，也就直接来找我吧，离我妹妹远点。”

“以上。我说完了，谢谢大家。”

李小森松开了李幸倪的手，深深看了她、也看了龙五一眼，然后不再多说什么，转回过头去，李小森还有一些话要对妹妹说。

然而他的这番话，已经让整个现场、乃至全世界的世俗圈、能力圈、职业圈，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直接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不交复活圣器，居然还说这不是要挟？而是交换？”

“妈蛋如果真的是交换，难道不应该是你交出复活圣器，来交换我们对你妹妹的善待么？”

“也不对，其实单凭李小森至今做过的这一切，我们就该善待李小茜啊。”

“话说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么？他一死，还怎么保留始祖圣器啊，那两件圣器，包括他从柳长生手上抢过来的华夏武宗的祖剑，不都是日行者联盟的？”

“这小子临死前是不是已经糊涂了？？”

人们议论纷纷。

李小森却已经听不见这些议论了，倒不是刻意屏蔽了，而是真的已经失去听觉了。

近距离面对着李小茜，李小森微笑起来，感觉很满足。

至于李小茜，她的表现，实际上在旁人看来，有些不寻常。

李小森要死了，难过的人有很多，比如谦谦、林婉、龙琪儿、塔娜莎、风铃、龙小六……以及许多曾经和李小森有过交集的人。

甚至连之前不怎么认识他的人，也不希望这么一个实际上破解了夜行始祖的意志此次在北美的阴谋的人物，在建立了巨大的功勋之后，就这么死去。

但李小茜，作为李小森的妹妹，她却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留下。

李小茜盯着哥哥的眼睛，似乎在仔细分辨什么。

李小森看着妹妹的这副样子，不由笑了，笑得很开心，还有些骄傲：“不愧是我老妹啊，最了解我的人，毕竟还是你。”

兄妹俩之间，虽然已经三个多月没见面了，但十多年来建立的默契依然在，甚至更深厚了。

李小森已经说不出话了，李小茜却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然后流露出探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哥哥的眼里，李小茜看到的是浓烈的“生的希望”，曾经的颓丧、纠结、自我怀疑、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怀疑，都不见了。这让李小茜感到欣喜，又有些疑惑，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了？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哥哥分明要死了，脸色和眼神却完全不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样子？

“我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懒小森了。”李小森用眼神回答妹妹，“如果救了你的代价是我必须死，那么对现在的我而言，这样的救，是没多大意义的。”

“是的，我要救你，作为哥哥我不允许有人欺负我妹妹，无论对方是校园小流氓，还是可怕的夜行始祖。”

“但我也不想让你接下来的生活都活在对我的怀念和悲伤之中啊。”

“我自己，也很想活下去，我不再是懒小森了，努力活下去是一种勇气，我，李小森，要活下去！”

曾经的李小森，对世界不抱希望，对自己不抱希望，甘愿做人们眼中的懒小森。

现在的李小森，还有未完的梦想：他要努力和妹妹一起，过平静平凡的生活，为此他愿意全力以赴，做一切可以做的努力。

李小茜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小森笑了，想要抬手摸一摸妹妹的头发，但发现自己已经没手了。

李小茜赶紧走上前来。

然后李小森轻轻在妹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许下承诺：“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

再然后，李小森彻底碎散了，什么都没留下。

奇怪的是，第二件复活圣器、祖剑、第一件复活圣器、古代石板笔记、黑刺……等等这些李小森手上的重要物品，并没有随着他的消散，而掉落出来。

而是随着李小森，一起消失了！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们发出了不解的声音。

一些性子急的人，立刻盯上了李小茜：“你哥哥他，是不是把东西留给你了？”

李幸倪、龙五、还有谦谦，则坚定地护住李小茜：“冷静，都冷静点！好好说话！”

北美的这场战役，已经结束了。

但人之间的那些事儿，依然在，一直都在。

日行者联盟可以说胜了这一阵，除了逃走的柳长生、黑桃洛、还有小狼王，其余夜行者被聚歼、被俘虏，可谓全军覆没。

战役结束了，战利品的分配成了眼下的问题。

曾经的李小森，会对这样的事情很反感，觉得很庸俗，很恶心。现在他的心态改变了，想法也变了，他知道这是人之常情，重点是分配的方式，决定了文明还是野蛮。野蛮或许会一直存在的，就像光与暗永远共存，李小森接受野蛮的存在，因为他相信文明永远会占据主导。

邪不压正，这是李小森现在的信念。

李小茜被人们围着，脸色却是有些茫然。

她收到了哥哥最后的话语，那句认真承诺式的“我会回来”，也相信哥哥是个守信的人，毕竟哪怕是曾经的懒小森，对她都没有失信过。

问题是，怎么回来？

李小茜放眼四顾，分明已经感受不到哥哥的气息了啊。

不过，李小茜还是没有哭，不流眼泪，是她对哥哥的绝对信任。

李小森没有说他回来的方式。

因为没时间了，而且说不清楚。

不错，在释放了枯萎诅咒之力后，李小森油尽灯枯，即便是吐血疗伤术，也无法修复他的身体。

但或许是被枯萎诅咒之力刺激到了，又或者是和夜行始祖的意志的战斗，让李小森近距离亲身感受到了始祖的力量，始祖的本质——

吐血疗伤术，又进一步地变化了。

如果说，强攻式是李小森的Q技能，小小茜是W技能，千幻书生是E技能，挑战是R技能。

那么，洞彻眼和吐血疗伤术，就是李小森的被动技能。

这是李小森当初给华夏山门的建议，他自己其实也一直按照这个简单的逻辑，做着直接修行。

这次在北美的战斗中，李小森开发完成了W技能小小茜，找到了强攻式的真正完美之法，最大程度地施展出千幻书生的极限潜力，并用“挑战”突破到了四级。

他没想到的是，吐血疗伤术这个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变化的能力，又进一步地产生了新的变化。

就像夜行始祖能够一次次地从尘埃中归来，李小森发现自己，似乎也开始拥有类似的能力了。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还会回来的，只是究竟以怎样的方式，在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地点，李小森就不是很清楚了。

这是个对他这个使用者和能力拥有者而言，都有些神秘的新能力。

现在的吐血疗伤术，进化后名为：复苏。

卷五“北美你好”，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