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小阿玖这是在做什么呢,乖女儿,拳头好吃不?”裴二瞧着有趣,走过来坐在床边,含笑逗弄。
“不好吃!”阿玖很想告诉他,“其实我不想吃它的,我只是闲极无聊,实在找不到别的事做罢了。”
不能跑不能跳的,坐都坐不起来,我能玩什么呀,也就这小拳头还能够着。
阿玖很卖力气的冲裴二爷咧开小嘴笑,表达她的友好之意。她还没开始长牙,这尚且无齿时的笑容最是明净璀璨,比天上的星辰更加耀人耳目,令人惊艳不已。裴二爷着迷的看着小阿玖,目光中满是宠溺和喜悦。
“吃手算什么?往后她还会吃脚。”林幼辉也跟着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她便会很专心的啃小脚丫了。”
这一对父母同时愉悦的笑起来,好像已经非常笃定,小阿玖再过阵子,便会津津有味的啃起小脚丫。
----我才不要!阿玖气呼呼的看着他们,委屈极了。人家好歹也算是讲卫生懂礼貌的宅女、淑女,怎么会捧起小脚丫猛啃?太不雅观了吧。
阿玖幽怨的看了这对无良父母一眼,继续欢快的啃起小拳头。
裴二爷和林幼辉一边一个倚在女儿身边逗她玩耍,间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贡品齐了?”
“嗯,齐了,监管织造局的太监们验收过,已运至刘家港。”
皇帝正值盛年,后宫虽说不上佳丽三千,几十名有品级的嫔妃还是有的。这些嫔妃们人人喜欢绫罗绸缎,于是,苏州的机匠只好日夜不休,为她们赶制精美丝织品。
哪个地方有出了名的特产,通常都会成为贡品,不只让百姓叫苦不迭,地方官也很是头疼。苏州产丝绸,便要源源不断的向朝中进贡。
“我小时候听父亲讲过一件事。”林幼辉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位朴实的农民,无意中在山间现一片栗树林,树上所产的栗子特别软糯好吃。他很欣喜的向县官上报,县官听了,吩咐他立即把那片栗树林全部砍掉,并且,不许向外声张。”
天赐一片栗树林,好不好啊?当然很好。可是既有这片栗树林,纸里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为人所知。到时若被列为贡品,这一带的百姓可就遭殃了,不只不能从栗树林中得利,还不知要赔多少进去。不如干脆砍了它,一了百了。
这名县官很聪明,也很有决断。
裴二爷摸摸鼻子,这道理谁不懂?可是,苏州丝绸已经驰名天下很多年了,没办法。
阿玖口中含着小拳头,听的津津有味。裴二爷和林幼辉琴瑟和谐,无话不谈,她也跟着听过些趣事,有不少是基层官吏的。
比如,华亭县有位农妇,夫死再嫁,把儿子留在了前夫家;她再嫁之后,和后夫又生下一子。后来,农妇去世了,前夫之子、后夫之子争着要埋葬她,告到了官府。县官对这位农妇很鄙视,判词是这样的,“生前再嫁,殊无恋子之心;死后归坟,难见前夫之面!”判她归后夫之子埋葬。
林幼辉曾经嗤之以鼻,“到了这会儿,不提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了?儒家的道学先生都知道‘母子无断绝’,这县官比道学先生还狠。”
对于有功名的人家、有体面的人家来说,是一定要讲孝道的。若对父母不孝,名声坏了,官都做不成。可对于乡野农家,孝道的约束就不好使了,他们若是连饭都吃不饱,你拿大道理来教育他、管束他,他根本不理你。
越是穷困的人家,名教对他们越是没用,没有约束力。“仓廪实然后知礼节”,这话没错。
这农妇虽然是再嫁了,可她前夫之子、后夫之子两个亲生儿子都不计较,都想埋葬亲娘,你县官瞎清高什么?两子争葬,这也是他们的孝道,难道不比互相推诿强?应该判他们共同埋葬农妇才是,一则全了他们两个的孝心,二则为其余人做表率,有利教化。
裴二爷是赞成林幼辉的。倒不是为别的,而是贫苦农家不能好生赡养爹娘的比比皆是,没有地方官不头疼的。这两个儿子都知道孝顺母亲,应该鼓励,而不是讽刺打击。
县官的判词真是清高,不过,估计把前夫之子、后夫之子都伤的不轻。母亲被骂,哪个儿子不心寒。
阿玖听他们谈论这案子的时候,小心灵中颇觉愉悦。这是一对很有人情味、很知道灵活变通的父母,有他们在,阿玖高枕无忧啊。
躺在床上不动也能收获无数赞美和夸奖,躺在床上不动也能学到很多有用的知识!阿玖看看自己的现状,真想仰天大笑。
“我虽然还是小小婴儿,可是已经很有学问了呢。”阿玖沾沾自喜的想着心事,得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