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面前的新娘子,手中金秤杆伸过去时,程钰暗暗吞咽了一下。
又是半年没见了。
别看两人早就互相动了心,没说开时他常常躲着她,说开了,她脸皮薄,不喜他过去,也怪他没忍住,过分了一次,叫她彻底怨上了他,低着头绷着脸,仿佛他再靠近一步便是要她的命,硬是让他又苦等了半年。
去接她时,现她又长了些个子,至于别的地方,脸被盖头遮着,身上喜袍宽宽松松,叫他什么都看不到。那也没关系,现在他将她娶回来了,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天天都抱着她睡觉,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怎么稀罕就怎么稀罕,她再没理由拒绝。
想到还有一个晚上还有接下来年年月月与她厮守,程钰就不急了,稳稳地,一点一点地将盖头挑了起来,露出她精致的下巴,红艳的唇,秀挺的鼻梁,低垂的眼睫,光洁的额头,和头顶珠光宝气的凤冠。
他身后,看到新娘子妆容的程岚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孟仙仙出嫁定王娶妻时她都过去了,看过两个新娘子,当时二女都上了妆,孟仙仙的淡些,萧彤或许是因为容貌本身不是特别出众,妆就浓些,都很美,但是明显给人雕琢过的感觉,男人看了或许会惊艳,但程岚就马上想到了如果没有化妆会是什么样,反而不怎么关心化过妆的脸。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一个没有化妆的新娘,或许也化了,但已经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
她的二嫂,静静地坐在那儿,羞红的脸庞像是最好看的桃花,白里透粉,微红的眼圈显得她楚楚可怜。坐了会儿,她慢慢抬起眼帘,那杏眼里水光浮动,潋滟动人,不知二哥是怎么想的,她一个姑娘看了,都情不自禁生出了怜惜之意,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着,不叫她受一点苦,不让外面的风雨烦扰她。
程钰呢,他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又变美了。
他低头看她,看着她才抬起眼马上又羞答答垂下去,想到了两人的初遇。
那会儿她才十三,穿了一身素白衣裙,刚刚祭拜母亲回来,眼圈红红的,就是个小孩子。后来江寄舟去了,她略显孩子气的圆润脸蛋马上瘦了下去,可怜巴巴的,还要在人前佯装镇定,操持丧事照顾妹妹,只敢在夜里偷偷的哭。到了京城,他看着她从惊慌失措慢慢镇定下来,看着她脸上渐渐多了笑,也亲眼见证了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用美人形容,有点俗,但程钰想不到更好的比方,说句不太合适的,在程钰眼里,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红颜祸水,什么妲己褒姒之流,恐怕都比不上她一颦一笑,而如果她们真有她这么美,他也心甘情愿做昏君,只为了博她一笑。
他看得呆,屋里的女眷们出了善意的笑声。
含珠俏脸更红了,眼睛盯着他的袍子,红唇轻咬。
嫁给了心上人,被那么多人看着,含珠又羞涩又甜蜜,晕晕乎乎的,只想着快点结束这种被人围观的情形,其他什么都没法想,全听全福人的话行事。剪下一缕长,与他的结在一起,端起红釉小酒盅,与他交杯饮,眼睛始终不敢往他那边看。
她紧张成这样,又有那么多人看着,程钰想先偷个香也不行,行完礼就先去前院陪客了。
女眷们陪含珠说了会儿话,也纷纷告辞。
含珠长长地松了口气。
司嬷嬷领着如意四喜走了进来,她们昨日便与嫁妆一起过来了。
“奴婢帮夫人把凤冠取下来吧。”看着那顶镶满了宝石的凤冠,四喜都替含珠觉得累,先小心翼翼帮她取了下来。
含珠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还有别的饰要取,如意四喜一起忙活,司嬷嬷低声将王府的情况讲与含珠听,大多数含珠是知道的,毕竟两家是亲戚,静王府里人口也不多,以前她断断续续都了解了。长风堂里就更简单了,除了厨房几处的婆子丫鬟,程钰身边没有侍女,都是陈朔近身伺候他。
零零总总的说完了,含珠肚子饿了,司嬷嬷让厨房简单做了碗面给她先填肚子,晚上有的熬呢,没力气可不行。含珠并不知道司嬷嬷的念头,只当她关心自己,就把一碗面都吃完了,在屋子里走两圈,瞧瞧各处摆设,困意上来,先去床上歇会儿。
昨晚睡得晚,今早天没亮就起了,早饭也只喝了一小碗红枣莲子粥,撑了半天,含珠又累又困。
丫鬟们守在外面,没人打扰她,这一觉便睡到了黄昏,醒来洗把脸,又该用晚饭了。
正院那边大概正是拼酒的时候,喧哗声远远传了过来,含珠坐在外间暖榻上吃虾仁水饺时,忍不住往外面瞧了几眼。司嬷嬷见了,笑着道:“夫人不用急,这冬天成亲有冬天的好,天黑得快,开席早,二爷也能早点回来。”
一旁四喜轻轻笑出了声。
含珠脸红了,低头假装专心吃饺子。她才没有着急,程钰越晚回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