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像大人的行事啊。”那叫闲云的青年迎上来,低声道。“您可从不插手地方事务的。”
“随机应变而已。”胡潆淡淡道:“不向那小子卖个好,怎么和他开口说话。”胡钦差不会承认,也是在借机敲打那帮臭屁哄哄的锦衣卫。
“大人决定要用他了么?”闲云瞪大眼道:“吃饭时还没拿定主意呢,怎么一转眼……”
“这一转眼就足够了。”胡潆望着如白纸般的闲云贵公子,不禁暗叹,你这心机,比那小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个时辰后,钦差抵达了位于阳平山石珠坞的龙门寺。这座古寺初创于三国东吴年间,距今一千一百多年。只见殿角飞檐掩映于幽林之间,古柏苍翠、巨槐参天、好一派千年古刹的气度。
这样历经千年战火不倒的古刹,却因为朱元璋一道圣旨,成了不合法的黑户,连带着里面的比丘也成了黑人。如今,他们终于等到了,朱元璋的儿子,派人前来恢复他们的身份!
胡潆给佛祖和菩萨上了香,又与老泪纵横的方丈亲切交谈,中午的斋饭也是在寺里用的。饭后,胡潆漫步在古寺后山浓密的林荫下,看着四围郁郁苍苍的松树,在阳光的衬照下,显出养眼的翠色。
浓荫遮住了烈日,送来解暑的清风,胡钦差浑身暑热尽消,不禁心旷神怡,一直走到山路尽头一块巨石上,俯瞰着富春江如画的山水美景,胡潆暗暗感叹,怪不得那么多古来名士,会选择隐居富春,原来这真是一方人间仙境。
这一刻,他心底也涌起强烈的辞官隐居此处,再不理会红尘杂事的冲动,可惜只能是冲动……因为永乐皇帝,已经将他的一生,和那个任务绑在一起。完不成那个千古最难的任务,他是永远得不到自由的……
想到那该死的任务,胡潆便生出浓重的厌倦。从永乐五年到现在,整整五年时间,自己远离朝堂,不务正业,整日跋山涉水,拜访古刹道观。若是单纯游山玩水倒也不失一桩美事,可自己重任在肩,根本无心欣赏一路的美景。
像这样静下心来,看看瑰丽的山河,对胡潆来说,是极为罕见的。当意识到这点,他暗暗自问,难道现那小子可以胜任,竟让我如此安心?
想到这,他回头一看,见王贤和那道装青年正立在身后不远处。他便朝王贤招招手,后者只好走上前。
胡潆示意他与自己并肩而立,淡淡道:“你应该感谢本官。”
“多谢大人。”并肩而立,王贤只好朝着山谷行礼道。
“谢我什么?”胡潆掌控全局的能力超强。
“谢大人解决了光头们的身份问题。”王贤道。
“这与你何干?”
“谢大人镇住了朱千户,让他不再找我们麻烦。”王贤只好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再找你们麻烦?”胡潆有些吃惊道。
“不然大人为何要小人道谢?”王贤反问道。
“哦?”胡潆先是一愣,旋即难得的放声大笑道:“不错,是本官糊涂了。”笑完了,他却冷不丁道:“但你还没说到点上去。”
“恕小人真不知道了。”
“呵呵……”胡潆淡淡道:“若不是本官压住朱九,锦衣卫必要调查何常的死因,到时候,你觉着你那套蒙人的把戏,能瞒过锦衣卫么?”
“……”听了这话,王贤如遭雷击,愣在那里半晌,方低声道:“大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你,莫要自以为别人都傻瓜。”胡潆见自己一诈之下,这小子终于绷不住了,不禁笑道:“刁主簿说过,何常这次回来,是要找你报仇的。他刚说出这话,还没动手,怎么这么巧就被船撞死了呢?而且更巧的是,还是锦衣卫的船。”
“大人也说了,是巧合。”王贤见他也只是推论,却已经恢复镇定道:“小人也是昨晚才听说,何常那厮竟没死的。”
“我相信世上有巧合,也相信没有最巧只有更巧。”胡潆不理他,自顾自道:“但是我方才替你想过,如果何常活着,你根本没有胜算,就算他死了,你也一样要倒霉。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化险为夷,就是让他被锦衣卫杀死。这样锦衣卫才会只想盖住此事,不会闹大。”
王贤不禁暗暗吃惊,这胡大人好强的推理能力。虽然逆推要容易一些,但能从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信息中,找出关键的人和关系,继而找到隐藏在幕后的自己,确实是强人。这种强,不是那黑小子那种,纯粹以势压人。而是不用任何外力,只用缜密的思维,就让你不得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