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黄昏,晚霞似火,流云如焰,照在山顶一群人脸上、身上。好似站在篝火边一般。
曹操远远看到,合袖大笑:“子远,吾来也。”
山顶那群人中一人闻声回,正是此次出使淮南的朝廷使节,太常丞许攸。
许攸瘦削的脸上漾起一丝笑容。伸手指着曹操,哈哈笑道:“阿瞒啊阿瞒,想不到你我一别近十载,竟在此地相见。哈哈哈哈!”
许褚暗怒,就算你是朝廷使者、主公旧友,在众目睽睽之下。呼喝主公小名,也是无礼之极。若不是看到许攸只是个弱不禁风的老家伙,定要叫他好看……唔,有煞气!
许褚肌肉一绷,神情一凛。顺煞气之源瞪去,正见一头戴羽冠,矫健有力,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剽悍之气的将领,正紧紧盯住自己。两人的目光一碰,瞳仁俱一缩,象山道上虎豹相遇,同时炸毛。
两大猛将以气势无声较劲。而曹操与许攸这对老哥俩则大笑着挽臂而行,显得极为亲热。
在许攸事先铺好的蒲席上,二人相对而坐。先对饮三杯。
酒过三巡之后,曹操才开口道:“原来子远竟是随水军前来,过当涂时却隐而不现,犬子未知,否则操已至淮上相迎矣。”
许攸笑道:“乘舟而下,自比陆行舒坦。且有水军护送,更觉心安。不光是我。便是刘子扬,也是一路同行。只是在淮阴时各有使命,分道扬镳了。”
使命!曹操一下便注意到这关键字眼,手中酒爵一顿,缓缓道:“未知大将军有何令谕?”
曹操不说天子有何令谕,而是说大将军,话里明显有讥讽之意,暗指马悍独断擅权,不将天子放在眼里。
许攸却不接话,只是将随身包裹打开,取出一只金丝楠木匣。
这边厢,两大猛人如斗牛般互相瞪视,对话如下:
“足下便是南阳甘兴霸?”
“正是。”
“某家谯国许仲康,给足下一个建议。”
“甘某洗耳恭听。”
“某有一故友,力可拔鼎,当世无对,惜乎护主而殁,此君所使便是一对大铁戟。某认为,天下唯有他能背一对铁戟……唔,足下可明白?”
“明白了。”甘宁面无表情拍拍背负双戟,“若足下能徒手取下,甘某自此而后,不再背戟。”
许褚眯着眼,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狞笑道:“好!”只说了一个好字,手便伸出。
这时耳边传来许攸的声音:“这是天子所赐之印,孟德请接好。”
赐印?许褚一惊,手伸出一半便顿住,甘宁蓄势待的一击也同样打住。
曹操并不接印,只远远看一眼,大笑:“廷尉!上卿之位,大将军也真看得起曹某啊。”
许攸双手一拱,笑道:“想必是当年阿瞒任洛阳北部尉时,不畏权贵,以五色棍击毙权阉蹇硕叔父蹇图之事迹太过响亮,连大将军都有所耳闻,故以此雄职相付。一跃而成九卿之一,假以时日,不难位至三公。阿瞒,可喜可贺啊。”
曹操年轻时,被举为孝廉,任洛阳北部尉。曹操一到职,就申明禁令、严肃法纪,造五色大棒十余根,悬于衙门左右,“有犯禁者,皆棒杀之”。时权阉蹇硕的叔父蹇图违禁夜行,曹操毫不留情,将蹇图用五色棒处死。于是,“京师敛迹,无敢犯者”,这是曹操早年最为人称道的事迹。而廷尉是主掌全国司刑的官员,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以此职就曹操,倒也蛮相称。
曹操抚须沉吟不语,抬头正碰触到许褚瞪得铜铃也似地眼珠,后者使劲摇着大脑袋,甩得乱如蓬。曹操会意一笑,面对许攸:“操本是谯人,难离故土,无意功名,若大将军俯允,操愿为谯郡牧守足矣。”
豫州牧都肯放弃,宁肯做谯郡太守,也不愿入朝,这是以退为进了。
许攸慢条斯理呡了一口清酒,咋了咋嘴,似在品味,淡淡一笑:“眼下只是攸来劝君,但凭口舌,若是大将军前来相劝,呵呵……阿瞒以为其会持何而来呢?”
曹操眼睛一眯:“大将军会亲至?”
许攸悠然道:“江南五月,烟雨如丝,蒹葭如霜,白鹿奔原,正是踏游会猎之期,阿瞒以为然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