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儿子突然耍起了大牌,冯立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冷柄国任命冯啸辰为生产处的副处长,是为了让他到新民厂去有一个合适的身份,为此还真的给他办了个工作证。冯啸辰从新民厂回来,冷柄国也没让他交证,照孟凡泽的想法,如果冯啸辰愿意叛出冶金局,投奔到林北重机去,这个副处长的衔还可以给他留着。
这趟回南江,冯啸辰向父母说了自己在京城的境遇,也把林北重机的工作证拿出来向父母展示过。冯立一方面为冯啸辰感到高兴和自豪,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事好像也不太适合到处说,毕竟一个20岁的副处长太妖孽了,让大家坐在一起都没法聊天了。
如今这个场面就是如此,杨海帆来的时候,尽管极尽谦恭,但眉宇间那股地方父母官的骄傲之色是难以掩饰的。因为自己还有一大堆亲戚在桐川,都是杨海帆治下的草民,冯立对杨海帆也保持着几分恭敬,不便太过于冷落他。
可等到冯啸辰报出自己的身份,杨海帆的气焰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转而带上了一些惶恐不安的成分,或许还有几分自卑。冯立是个书生不假,但好歹也是40多岁的人,社会阅历是足够丰富的,他哪里看不出杨海帆的尴尬之色。
杨海帆坐在那里,强作笑脸,但心里的确是有些慌乱。刚才与冯立聊天的时候,杨海帆就觉得冯啸辰那副镇定和从容的神色有些不俗,只是心里有了些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冯啸辰就是一个临时工,因此也没多想什么。可等到冯啸辰亮出自己的身份,又是国家经委,又是林北重机,又懂德语,又有级别,杨海帆只觉得自己在人家眼里啥都不是了。
要说起来,杨海帆不是没有见过官的人。他服务的范永康,就是正处级干部。他陪范永康去地区开会的时候,与谢凯、于长荣这些厅局级干部也打过交道,并不认为这些比自己级别高的官员有什么了不起的。究其原因,不外是这些领导都比他的年龄要大得多,纯粹是混资历才混到了现在的级别。他总是在心里想,等自己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应当会比这些领导干得更好,有了这样的想法,他自然也就能够保持平静的心态了。
可这一会,他真的感到技不如人了。眼前这个小伙子,比自己还要小10岁,却已经是大企业里的副处级干部了,同时又在国家经委这样的核心部门工作。如果冯啸辰是因为遛须拍马之类的歪门斜道升上去的,杨海帆倒也有理由觉得不服。可冯啸辰偏偏是有本事的,这么年轻就能够当上德语翻译,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杨海帆在行政体系里滚打多年,对于官气这种东西是极为敏感的。他分明能够感觉到,在冯啸辰的身上有一种无声的威严,这不是能够装出来的,它需要有足够的实力和内涵作为支撑。
“冯处长,我……”杨海帆语塞了,下一步该从何说起呢?杨海帆觉得脑子空空如也,几乎都有落荒而逃的冲动了。
“你还是叫我小冯吧。”冯啸辰道,“杨主任,咱们还是继续刚才的事情。引进外资的事,是我在德国谈下来的,是一家机械类企业,投资规模在100万马克左右。关于投资地点和合资的对象,德方授权我进行考察,我的初步意向是想把这家企业放到东山地区去,桐川县或许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地点,不过,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选择桐川的理由。”
冯啸辰这番话,让杨海帆的理智又回到了身上。他猛地一激灵,心中开始暗暗自责。这是怎么啦,看到一个比自己先迹的年轻人,怎么就六神无主了?这个年轻人或许有他的长处,但自己也绝对不是一个废物,有什么理由不能堂堂皇皇地与他对垒?领导派自己赶夜路到新岭来,是让自己说服冯家的人,把企业办到桐川去,自己早就打好了腹稿,对冯立说还是对冯啸辰说,有什么区别吗?
不管对面的人是一个中学物理老师也罢,是一个大型企业的副处长也罢,自己都有把握去说服他。对方的来头越大,自己的成就感不就越大吗?为什么要被这个冯啸辰的一个副处长头衔就吓倒了呢?
想到此处,杨海帆抬起头,用坦然的目光正视着冯啸辰,说道:
“冯处长,实不相瞒,我们领导派我赶过来,就是希望能够说服你们,把这家合资企业办到桐川去。我也可以向你们交个底,我们东山地区的领导是希望你们把企业办到东山市的,并且还指示我们桐川的领导来向你们做说服工作。
也许,明天我们县里就会有领导来正式拜访你们,转达东山地委和行署领导的意思。而我今天的拜访,则是一种纯粹私人性质的拜访,我也希望不管结果如何,冯老师和冯处长都能替我保密,不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